外面渐冷了。仍然转房中，

想着前就有新鲜事，自己今天真是也来演剧了。

心想这是自己太象孩了，伙计对此就会有嘲笑罢。自己最好的举动，便是此时实应学一个大人，于此事，尤其应得装得老成，内行，把一个练模样给伙计看，以后也才好二次生意不为人笑话。但是平素行为已经给了伙计轻而易与的经验，这时就再俨乎其然正经老成也不成。

月是在天的中央，时间是还不到十，已略偏到西边了。

“若来，”想“就一同坐在这小小院中，在月下，随便谈着话，从这中难就找不情人的趣味么？”

“快来了，别急，这是老张去叫的。吴先生，你也——”话不必说完，用意全知。伙计对于的行为，有觉好笑的理由。伙计代寓中先生叫女人，夜间来，到天亮又送回去，这是平常事。但是为当这差事，就忍不住要笑了。

呆一会，人还是不来。

这伙计，真是一个鬼，终于不怕唐突问了一句话：“吴先生，结过亲了罢？”

在一块儿。桌上，那个煨的酒炉同小锅已经躲藏不见了。

望她来，她不来，觉着有急。

共一个陌生的女人在一块儿谈着话，从这谈话中，可以得到一类乎情人相晤的味。相信只要女人莫太俗，原是可以的。其实纵俗又何妨，在月下，就俗事，不是同样有着可以咀嚼的回味么？

“吴先生，今天是特别收拾了一下，待客呀。”伙计想到这样话，可不说。

不过，若来，第一句说什么话，这倒有为难了。总不能都不说话。问贵姓是不大好吧。好是就不必知彼此的姓名；不问她，自己也莫让这小婊知。这又不是要留姓名的故事，无端的来去，无端的聚成一起又分开，在生活中各人留下一影保留在心上就已够了，纵有这一夜，就算作是梦，匆匆不及来打听世，也许更有意思吧。一来就坐下，不说话，是好。默默的，坐下一钟，两钟，象熟人，无说话必要，都找不一句话可说，那更好。不过，果真能够各人来在这极短极难得的一夜来说一整夜的话，且在这白白月光下来抱着，吻着，学所不曾作过的事，得一些新的经验，总不算坏事！

十四的月算不全圆，人可先圆了。

“那人还不来么？”这里添了那人两个字，伙计觉悟了。

到院中去，院比房凉快，有小小的风。“月圆人亦圆”想起这么一句诗，找不到。又象只是自己景得这五个字，前人并无说过的，但这五字不论是陶潜，是李白，是打油诗的单句，可极恰今夜。

见到伙计鬼灵样，睛各溜，心里不受用。他也想到一句话，他就想到伙计一句；再说一句第一遍的话。

哈，这是一个好机会！这是一个足以把自己脬分得胀一的机会，就学到坏说句谎，说“早已接过两年了。”其实是鬼话，但伙计给这么一下可把先时在心成为问题的事情全给推翻了。

“如此的圆也不算得圆，同十四的月亮一样吧。”

伙计去了后，想着刚才的话独自笑。一个二十多岁的男，不期今夜来这事，自觉可怜的笑了。

这样，哪里象个叫私货来陪睡觉的人。陪到女人睡，或是女人陪到睡，一个男对于女人应当些什么事，伙计就总疑心至多只听人说过。伙计对，真不大放心。是不是也会象别一个先生们，对于来此的女人，照例要一些儿女事？这成为问题！

听到河沿一个小小唢呐的呜呜喇喇声，又是一面鼓，助着拍样的敲打，知这是几个瞎唱戏的。听唢呐，象是停在河沿一个地方了一阵后，鼓声敲着疏疏的拍，又渐远去了。仰望，初初只能看见一颗星。明河还不明，院中瓜架下垂的须叶，同在一稀微凉风中打秋千，影映到地上也不定。这算风清月白之夜吧。

伙计又望到微笑着，意思是要走。一只脚刚踹到门外，第二只脚就为的话停住在房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