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他就溜，离开这个世界。我们实在很难断定，到底谁受到最大的惊吓——是亚当呢？还是上帝？我倒觉得，这样的一创造把双方都吓坏了。可是，在开溜之前，上帝至少应该在他的杰作上，签下他的大名呀。”

“这么说来，你是相信上帝的罗？”

在旅馆安顿下来后，我们漫步穿过这座古城，前往东郊两三里外的著名神殿。废墟在望时，爸爸开始滔滔不绝议论起来：“古时候，人们一有疑难，就会前来这儿征询阿波罗的神谕。什么事情都可以问——结婚的对象啦，旅行的目的地啦，大军开的时辰啦，历法的调整啦…”

日中时分，我们来到尔菲，住一家俯瞰科林斯湾丽景的旅馆。城里客店很多，但爸爸特意挑选一家可以瞭望大海、视野十分壮阔的。

“汉斯·汤玛士，上帝已经死了，谋杀他的人是我们。”

“他虽然没留下名片，却留下了整个世界，”爸爸说。“这满公平的嘛。”

“很简单！他只消把他的大名刻在一座峡谷或一座山什么的，就可以了。”

我心里想：没错，我爸爸在汉堡时，嘴边老是挂着这句话。

爸爸哈哈大笑，但是我晓得他完全同意我这个看法。

爸爸告诉我，有一回天神宙斯差遣两只老鹰，分从地球的两端发，飞向地球的中。结果它们在尔菲相遇。于

他摇摇：“这是我在艾达尔的哲学老师常讲的一个老笑活。”

这话听到我耳朵里，有如石破天惊。我内心受到太大的震动，一时答不话来。我们驱车离开科林斯湾，爬上山坡，驶往尔菲古城，路上穿过一丛又一丛橄榄树。我们原本可以当天赶到雅典，但爸爸持，路过尔菲时，一定要停下车，恭恭敬敬参拜这座古老的神殿。

光是坐在教室聆听“教授”讲课，爸爸觉得学不到什么东西，于是，他就把老师请到我们在希索伊岛上的家。爸爸说：“我总不能把老师扔在旅馆呀。”我因此有缘结识这位教授。这位先生话匣一打开，便没完没了。跟我爸爸一样，他成天思考漫无边际的哲学问题。惟一不同的是：“教授”是个虚张声势的知识分，而我爸爸是个虚张声势的老。

“也许，当他看到他创造来的人类时，他吓坏了，”爸爸说。

为了取得一张证书，证明他是哲学家，爸爸曾经到“开放大学”(OpenUniVersity)选修“哲学概论”这门课。他把有关的书籍都读光了，但意犹未尽，去年秋天特地到艾达尔护理学校，旁听他们的哲学史课程。

“神谕到底是什么呢？”我忍不住问。

“如果上帝真的存在，”我说“那么，他现在一定在跟他所创造的人类大捉迷藏。”

“我可没那么说啊。我倒曾经说过，上帝坐在天堂上嘲笑我们，因为我们不相信他。”

这会儿，爸爸坐在广场上，凝起睛俯瞰着山脚下那座威尼斯式堡垒。

爸爸思索好一会儿，然后说：“有一回，俄国一个太空人和一位脑外科医生聚在一块儿，讨论基督教。外科医生是基督徒，而太空人并不信上帝。太空人傲慢地说：‘我去过外太空好几次，从来没看见过天使。’外科医生立刻反相讥：‘我切开过很多自命聪明的人的脑，发现里面空空如也。’”我听得呆了：“爸爸，这是你临时编造来的故事吧？”

“怎么个签法呢？”我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