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边走，一边心不在焉地、气愤地望着四周。现在他的全思想都围绕着一个主要问题旋转，——他自己也觉到，这当真是个主要问题，而现在，正是现在，他正独自面对这一主要问题，——而且这甚至是这两个月来的第一次。

他又朝四下里看了看，已经把手伸袋里，突然在外面那围墙旁边，大门和斜沟之间一俄尺宽的那块空地里，发现了一块没加工过的大石，大约有一普特①半重，靠着临街的石墙。墙外就是大街，人行，可以听到行人匆匆行走的脚步声，这里总是有不少行人；可是大门外谁也看不到他，除非有人从街上来，不过这是很可能的，因此得赶快行动——

“如果这一切当真是有意识的，而不是一时糊涂，如果你当真有明确和定不移的目的，那么为什么直到现在你连看都没看过那个钱袋，也不知你到了多少钱，不知你为了什么忍受这些痛苦，为了什么有意识地去这样卑鄙、丑恶和下的事情？不是吗，你想立刻把它，把钱袋，连同那些东西一起丢到里，而你看也没看那是些什么…这是怎么回事呢？”

不是这样吗！…

是的，是这样的；一切的确如此。不过，这些以前他也知，对他来说，这完全不是什么新问题；昨天夜里决定把一切都扔到里去的时候，他是毫不犹豫、毫不怀疑地作决定的，仿佛这是理所当然，仿佛不可能不是这样…不错，这一切他都知，这一切他都记得；而且几乎是昨天，他蹲在那个箱旁边，从里面拖一个个小匣的时候，就在那个时候，这就已经决定了…

当他走到小涅瓦河堤岸上的时候，

“让这一切都见鬼去吧！”愤恨如般涌上心，盛怒之下，他想。“好，开始了，那就开始吧，让它见鬼去，让新的生活见鬼去吧！上帝啊，这是多么愚蠢！…今天我说了多少谎，了多少卑鄙的事情！不久前我曾多么卑鄙地讨好这个最可恶的伊利亚-彼特罗维奇，跟他一演戏啊！不过，这也是胡说八！我才瞧不起他们，瞧不起他们大家，也为我讨好他们和演戏到可耻！完全不是这么回事！完全不是这么回事！…”

于是他走来，往广场上走去。有一瞬间他心中又充满了几乎无法抑制的烈喜悦，就跟不久前在警察局里的情况一样。“罪证消失了！有谁，有谁会想到来搜查这块石底下呢？也许从盖房的时候起，这块石就放在这儿了，而且还要在这儿放上许多年。即使被人找到：谁能想到我呢？一切都结束了！罪证没有了！”于是他笑了起来。是的，后来他记起，他笑了，这笑是神经质的，不是拖长声音的哈哈大笑，而是无声的笑，不过笑的时间很久，穿过广场的这段时间里他一直在笑。但是当他来到K林荫大，就是前天遇到那个姑娘的地方，他的笑突然停止了。另外一些想法钻了他的脑。他突然觉得，现在他怕打那条长椅旁边走过，那里让他十分反，而那天，那个姑娘走了以后，他曾坐在那条长椅上东想西想，想了好久，他也害怕再碰到那个小胡，那会使他心情沉重，当时他曾把二十戈比给了小胡：“叫他见鬼去吧！”

他突然站住了；一个完全乎意外又异常简单的新问题一下把他糊涂了，而且在痛苦地折磨他：

他弯下腰，双手抱住石上端，使全力气把石翻转过来。石底下形成了一个不大的坑：他立刻掏袋里的东西，全都扔这个坑里。钱袋丢在了最上边，而坑里还有空余的地方。然后他又抱住石，只一，就把它回原来那个方向，刚好落到原，只不过稍稍了一儿。不过他扒了些泥土堆到石边上，又用脚把边上踩实。什么也看不来了。

①一普特等于一六-三八千克。

“这是因为我病得很重，”最后他忧郁地断定“我自寻苦恼，自己折磨自己，连自己也不知在什么…昨天，前天，所有这些时间里我一直在折磨自己…等我恢复健康…就不会再折磨自己了…可是我是完全不能恢复健康的了，怎么办？上帝啊！这一切让我多么厌烦了啊！…”他毫不停顿地走着。他很想设法分散一下注意力，但是他不知该怎么办，该采取什么办法。一无法克服的前所未有的觉控制了他，而且这觉几乎一分钟比一分钟烈：这是对所遇到的一切、对周围一切事极端厌恶的一觉，几乎是上觉得到的一厌恶，而且这觉是顽的，充满了愤恨和憎恶。所有遇到的人，他都觉得是丑恶的，他们的脸，他们走路的姿势，一举一动，他都觉得可恶。他简直想往什么人的脸上啐唾沫，似乎，如果有人跟他说话，不是谁，他都会咬他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