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长老制的人恶意地低声补充说,这句话竟出于辈分最老,对于礼拜上帝一事最严肃的教士口中,——他们全是真正的持斋者和缄默者,在长老活着的时候经常保持沉默,但是现在忽然开口大讲了起来。这是十分可怕的事,因为他们的话对于年轻的,还没有判断力的教士们有巨大的影响。奥勃多尔斯克来的那个圣西尔维斯特修道院的修士也注意倾听着这些话,一面点头,一面深深地叹息,心想:“是啊,显然费拉庞特神父昨天的指摘是对的。”正在这时,费拉庞特神父又刚巧出现了。他的出现仿佛正是为了加深人们的震动。
我前面已经提到过,他很少从蜂房旁的木头修道室里出来,甚至连教堂也许久未去,大家以疯僧相待,对他一切宽容,不拿一般人普遍遵守的章程去拘束他。但是老实说,大家对他这样宽容,实在也有几分是出于不得已。因为对一位日夜祈祷的伟大的持斋者和缄默者(甚至睡着了还跪在那里),如果他自己不愿服从,而别人强要他遵守普通的规则,这简直是有点说不过去的。那时候教士们一定会说“他比我们大家神圣得多,他修行的艰苦远超过教律所规定的。至于不到教堂里去,那是因为他自己知道什么时候该去,他有他自己的规律。”大概正因为怕引起这类议论和迷惑,所以别人对费拉庞特神父是一直听其自然。大家全都知道,费拉庞特神父最不喜欢佐西马长老;现在突然连他在自己的修道室里也听到了这样的传言:“可见上帝的裁判和人们的裁判是两回事。”“甚至竟赶在自然的前面去了。”可想而知,这是那位昨天刚去拜访过他,并且当离开时曾吓得心惊胆战的奥勃多尔斯克的客人首先跑去报告的。前面我也提到过,坚定而不动声色地站在棺材前面读着圣经的佩西神父虽然不能听见和看见修道室以外正在发生什么事情,但心里却已准确无误地料到了一切主要的情况,因为他对自己周围的那班人了解得很透。他并不感到不安,却在等着看还会闹出些什么事来,心里毫不慌乱,只是用透彻的眼光注视着骚动的结果,这是凭他那内心的真知灼见早就预料得到的。忽然,过道里传来一阵公然不顾礼貌的异乎寻常的喧嚣声,使他吃了一惊。门一下大敞开来,门口出现了费拉庞特神父。在他身后,台阶下面聚集了许多跟他一起来的教士,里面还夹杂着外界的人,甚至从修道室里都看得很清楚。但跟他前来的人都没有进来,也没有走上台阶,却站在那里等着瞧费拉庞特神父往下说些什么,做些什么,因为他们虽然乍着胆子,却多少甚至有点惊恐地预感到他不是无所谓而来的。费拉庞特神父在门槛旁边站住,举起手来。那位奥勃多尔斯克的客人一双尖锐、好奇的眼睛从他的右臂下窥视着。只有他忍耐不住,在极大的好奇心支配下,随着费拉庞特神父从小台阶上走了进来。除他以外,别人在门砰地一声敞开来的时候,由于突然的惊恐,反而拥挤着往后倒退。费拉庞特神父高举双手,忽然大喝一声:
“魔鬼退避!”然后立刻依次面向四方,用手对修道室的四墙和四角画十字。跟费拉庞特神父前来的人们立即明白了他的这种举动,因为他们知道他不管走到哪里总是这样做,在不驱走魔鬼以前,是不会坐下来说一句话的。
“撒旦,走开;撒旦,走开!”他每画一次十字,就重复一遍,接着又高声喝道:“魔鬼退避!”他穿着粗陋的修士服,用一根绳子系着腰。麻布衬衫底下露出他赤裸的胸脯,上面长满了斑白的毛。脚完全光着。他一挥动双手,在修士服里面带着的沉重的铁链就抖动起来,叮-作响。佩西神父停止了诵经,走上前去,站在他面前,等待着看他究竟要怎样做。
“你来有什么事,正直的神父?你为什么不守规矩?为什么激动驯顺的羊群?”他终于说,严厉地看着他。
“我为什么来?你问为什么?你有什么信仰?”费拉庞特神父疯疯癫癫地喊叫说。“我跑来赶走你的客人们,那些恶鬼。我来看看,我不在这里,他们究竟聚集了多少。我要用桦树扫帚把他们统统扫走。”
“你想驱赶不清洁的魔鬼,可是也许自己正在为他效劳哩,”佩西神父毫不畏缩地继续说“谁能说自己‘我是神圣的’?你能么,神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