气变得比五年以前更坏了。你现在明白了吧,阿辽沙,我是一个多么凶蛮狠毒的人,我现在把实在情形全对你讲了!我同米卡开开玩笑,是为了不致跑到另一个人的身边去。你不许作声,拉基特卡,你不配来裁判我,我没有对你说话。我在你们没有来以前,躺在这里等候,想着心事,考虑自己今后的命运,你们是永远不会知道我的心情的。阿辽沙,请你对你那位小姐说,请她不要为前天的事情生气!…全世界没有人知道我现在是什么心情,而且也没法知道…我今天也许会带一把刀子前去,但我还下不了决心。…”
格鲁申卡说出了最后一句“伤心话”突然再也支持不住,没等说完,就用手捂住脸,投身扑到沙发的枕头上,象小孩一般号啕痛哭起来。阿辽沙从座位上站起来,走到拉基金面前。
“米沙,”他说“你不要生气。你受了她的委屈,但是你不要生气。你听到她刚才说的话么?不能对一个人的心灵要求得太严,应该慈悲些。…”
阿辽沙在一阵抑制不住的激动心情下说了这几句话。他感到非说出自己的心情不可,所以他就对拉基金说了。假如没有拉基金,他也会独自喊出来的。但是拉基金嘲笑地看了他一眼,阿辽沙突然住了口。
“这是昨天你的长老给你装上的弹药,现在你拿你长老的弹药朝我身上乱放了,阿辽沙,你这上帝的人。”拉基金带着深恶痛绝的微笑说。
“你不要笑,拉基金,不要嘲笑,不要谈论去世的长老:他比世界上任何人都要高尚!”阿辽沙话音里带着哭声喊道。“我不是用裁判者的资格对你说这话,我自己就是被裁判者中最渺小的一个。我和她相比算得了什么呢?我抱着自暴自弃的念头到这里来,心里说:‘管它哩!随它去吧!’而这全是由于我灰心丧气的缘故。但是她在忍受了五年的折磨以后,一当有个人主动跑来,对她说出一句诚恳的话,她就立刻宽恕了一切,忘掉了一切,哭泣起来!那个侮辱她的人回来了,召唤她,她便宽恕了他的一切,欢迎喜喜地忙着去见他,她不会拿刀子,决不会拿的!不,我就不是这样!米沙,我不知道你是不是这样,我却不是这样的!这是我今天刚刚得到的一个教训。…她在爱人这一方面高出于我们之上。…你以前听到过她现在所讲的这一切么?不,你没有听见过;假如你听见过,那你一定早就会完全理解她了,…但愿那前天受了侮辱的另一位女人也宽恕了她罢!她只要知道就会宽恕她的,…她一定会知道的。…这个心灵还没有得到宁静,应该宽宥她,…这个心灵里也许有宝藏…”
阿辽沙突然住了口,因为他气都喘不过来了。拉基金虽然一肚皮气,却也十分惊奇地望着他。他从来没有料到平常不大作声的阿辽沙会发出这样滔滔不绝的议论来。
“跑出一位辩护律师来了!你爱上了她,是不是?阿格拉菲娜-阿历山德罗芙娜,我们这位吃素持斋的人果真爱上你了,你把他征服了!”他猥亵地笑着大声嚷了起来。
格鲁申卡从枕头上抬起头来,看了阿辽沙一眼,在她由于刚才啼哭流泪而突然显得有点浮肿的脸上闪出一抹感动的微笑。
“你别理他,阿辽沙,我的小天使,你瞧出他是个什么样的人了吧,何必找这样的人说话。我,米哈伊尔-奥西波维奇,”她朝拉基金说“我本来想向你请求原谅,因为我骂了你一顿,可是现在又不想了。阿辽沙,你到我这里来,坐在这里,”她带着喜悦的微笑向他招手“就这样,就坐在这里,你告诉我,”她拉住他的手,含笑端详着他的脸“你告诉我:我究竟爱不爱那个人?爱不爱那个侮辱我的人?你们没有来之前,我在黑暗中躺在这里,一直在追问自己的心:我究竟爱不爱他?你替我解决一下,阿辽沙。时间到了,你说该怎么样就怎么样吧。我究竟饶恕不饶恕他?”
“你不是已经饶恕了么!”阿辽沙含笑说。
“确实已经饶恕了,”格鲁申卡忧郁地说“多么下贱的心啊!为我的下贱的心干一杯!”她忽然从桌上抓起一只酒杯,一口气喝干,然后举起杯子,一下把它扔在地板上。酒杯砰地一声砸碎了。在她的微笑中隐约闪出了一种严酷的神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