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死在租过夜的旅馆房间里。这家旅馆靠近我的住。有人说那个女人很，年纪很轻，棕发，绿睛，就像他小说里写的女人那样，她正在准备结婚，一直到那天夜晚，她一直拒绝他。

这个人有一天对我们一位共同的朋友，我想那是在他快要死去的时候，说他一生中有一次过一个女人，是持久的。有几年时间他对她始终没有欺骗，对这唯一一个女人没有说谎。并不是有意不说谎。到底是为什么？他也不知。他一生中仅有这么一回，绝无仅有的一段时间。一段情。为什么和这样一个女人而不是别的女人那件事竟达到如此烈的度，他自己并不知。

他认为女人和男人，在本上，他们的，他们的望，他们的形态，都是不相同的，仿佛那是一完全不同的创造一样。

就在这两年当中，他继续写他那本书，那是已经写了不少年了，一本男人的书。书写得很长，50年。这本书让他获得一项法国最重要的文学奖：梅迪西奖。对此他到很满意。

因为患病有许多讨厌的禁忌亡命死去。即在两年之内严禁接女人。不许烟。禁止。拥吻也在禁止之列。他的生命在这条件下竟有所恢复。不过心肌梗症是非常严重的。十年后他终于死在心肌梗症上。

我们是在一次圣诞节庆会中认识的，那天夜里，我原本是到那里去看一个情人。他把我从会上带来，可是我后退了，我想回去。他是我们共同的朋友，在黎，就像现在一样，彼此原本是认识的，他总是打电话给我的那个朋友，要他告诉我他在一家指定的咖啡馆里等我。他每天都在这家咖啡馆等我五、六小时，面对着大街，坐在那里，一直等了八天。我抵制没有去。我每天都要上街，可是黎这个地区我避开不去。当时我正在一次新的情中活得快要死掉。第八天，我再走那家咖啡馆，无异是走向断台。

①埃特勒塔在法国北纳滨海省，著名的海滨疗养地。

有一次，有一个十分年轻的女人走来看我，要我给她讲一讲这个人。她不是去旅馆的那个女人。她刚刚从他的死给她造成的悲剧中摆脱来，她到找人希望能详详细细给她讲讲有关这个人的事，他是那么明有才智，又是那么纯洁。我几乎什么也讲不。

他认为那并不是因为他，大概是因为她的缘故。他认为事情大概永远都是这样。他相信那永远永远都是女人，有赖于女人的望，应该由望对一对情人担负责任。情，历史，一切，都有赖于女人的望持久不变。当女人的终止，男人的望也告停歇。或者说，男人的望在这样的情况下没有终止，那么他就变为不幸，愧悔，孤独，瘐死。

她在等他。他迟迟到来，他是从容不迫的。他还燃起一支烟着。一年前他才开始烟。他非常想得到这个女人。他要求她单独和他到旅馆开房间已经持续有几个月好几个月了。她终于让步了。他面十分苍白。激动得难以自持。自从上次心肌梗发作以后，每见到新认识的女人，他都忐忑不安害怕死去。他的死只经历一秒钟。猝然死去。连说一句这就是死的时间也没有。这是她说的。突然一下她从的重量上发现人死了，那时他正在她上。她觉到他也在那一时刻。她从旅馆跑来。经过旅馆服务台，她说在某个房间里有一个人死了，应该通知警察局。

记忆依然是十分清晰的：他在一条街上向前走着，衣着优雅。还可以看到那调，钉着铁掌的英国鞋，芥茉宽松衫，浅栗灯心绒长。他步履齐整，走起路来很是好看，两立得很稳，行走姿态雅，态轻捷，无拘无束。他走着。他在顾盼。他的目光神似空无所有，在半睡眠状态，而这时，他其实正在注视着——他的名字一经说，就像这样，他人就显现来了：他在看，他在寻索，他把自己隐藏在他的视线后面。他在窥伺那冬日午后索漠烦闷情绪控制下带有某香气息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