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对菲利普的态度隐隐到不悦。等那国人一走，菲利普立即向劳森发问，问题问得很突然，颇叫劳森到意外。

"我怀疑当个二画家是否值得。你也明白，要是换个行当，就说行医或经商吧，即使庸庸碌碌地混一辈也不打，只要能养家糊就行了。然而要是一辈净画些二作品，能有多大息？"

"画家从所见事中获得某独特的受之后，不由主地要想把它表现来。他自己也说不清是为了什么，反正他得用线条和彩来表现自己的内心受。这就跟音乐家一样。音乐家只要读上一两行文字，脑里就会自然而然地映现某音符的组合，他自己也说不清为什么这几个词或那几个词会在他心里唤起这一组或那一组的音符来，反正就是这么来着。我还可以给你举个理由，说明批评纯属无谓之举。大画家总是迫使世人他的光来观察自然，但是，时隔一代，一位画坛新秀则另一方式来观察世界，而公众却仍其前辈而不是他本人的光来评断他的作品。比松派画家教我们的先辈以某方式来观察树木，可后来又了个莫奈，他另辟蹊径，独树一帜，于是人们议论纷纷：树木怎会是这个样的呢。他们从来没想到过，画家怎么观察树木，树木就会

"我才不呢。"

"没的事。一个人所以要作画，只是因为他非画不可。这也算得上是一官能，就跟人的所有其他官能一样，不过只有少数人才有这官能罢了。一个人作画，纯粹是为了自己，要不让他作画，他说不定会自杀。请你想一想，为了能在画布上涂上几笔，天知你下了多少年的苦功夫，呕沥了多少心血，结果又如何呢？送画展的作品，十有八九要被退回来；就算有幸被接受了，人们打它跟前走过时至多朝它看上个十秒钟。要是有哪个不学无术的笨伯把你的画买了去，挂在他家的墙上，你就算是了好运，而他对你的画就像对屋里的餐桌一样，难得瞧上一。批评向来同艺术家无缘。批评纯粹是客观的评断，而凡属客观之皆同画家无关。"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劳森对菲利普颇有几分好，他想菲利普一向遇事真，此时一定是为画稿落选的事在苦恼，所以竭力好言相劝：谁都知，好些被黎画展退回的作品，后来不是成了画坛上的名作？他菲利普首次投稿应选，遭到拒绝，也是在意料之中的嘛；至于弗拉纳的侥幸成功，不外乎这么回事：他的画完全是卖技巧的肤浅之作，而暮气沉沉的评选团所赏识的偏偏就是这号作品。菲利普越听越不耐烦；劳森怎么也不明白菲利普心情沮丧，乃是由于从本上对自己的能力丧失了信心，而竟然以为自己会为了这等微不足的挫折而垂丧气！这未免太小看人了。

"对我可大有关系呢？"

"你要是于我的地位，会不会就此洗手不了？"

近来，克拉顿似乎有意疏远那些在格雷维亚餐馆同桌餐的伙伴，过起离群索居的日来。弗拉纳说他准是跟哪个姑娘闹恋了，可是从他不苟言笑的严肃神情里却看不到一堕情网的迹象。菲利普心想，他回避旧日的朋友，很可能是为了好好清理一下他脑里的那些新的想法。然而有一天晚上，其他人全离开餐馆上剧场看话剧去了，只留下菲利普一个人闲坐着，这时克拉顿走了来，了饭菜。他们随攀谈起来。菲利普发现克拉顿比平时健谈，说的话也不那么刺人，决定趁他今天兴的当儿好好向他讨教一下。

"哎，我很想请你来看看我的习作，"他试探着说，"很想听听阁下的见。"

他们那伙人相互之间经常提这请求，谁也不会一回绝的。克拉顿耸了耸肩。

"大家嘴上说敬请批评指教，可骨里只想听恭维话。况且就算提了批评，又有何益？你画得好也罢，歹也罢，有什么大不了的？"

克拉顿用手捂住睛，好让自己的心思全集中在自己要说的话上。

"为什么？"菲利普红着脸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