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才知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菲利普笑了。

的声音中辨认了一个自己所熟悉的智者。他仿佛是中非腹地的探险家，突然闯了一片开阔的地，只见地上奇树参天，其间错落着一片片如茵的草地，他竟以为自己是置在英国的公园之中。菲利普喜托斯·霍布斯富有生命力且通俗易懂的见解，对斯宾诺莎则充满了敬畏之意。在此以前，他还从未接过如此洁、如此矜持严峻的哲人，这使他联想起他所烈推崇的罗丹雕塑《青铜时代》。还有休谟，这位迷人的哲学家的怀疑主义也轻轻拨动了菲利普的心弦。菲利普十分喜他笔下的清澈见底的文，这文似乎能把复杂的思想演绎成有音乐和节奏的简洁语言，所以他在阅读休漠的著作时，就像在欣赏小说那样，嘴角上挂着一丝愉快的微笑。然而，在所有这些书里，菲利普就是找不到自己所需要的东西。他似乎曾在哪一本书里看到过这说法：一个人究竟是柏拉图主义者还是亚里士多德的信徒，是禁主义者还是享乐主义者，都是天生就注定了的。乔奇·亨利·刘易斯的一生经历（除了告诉世人哲学无非是一场空谈之外）正表明了这样一个事实：每个哲学家的思想，总是同他的为人血相联的；只要了解哲学家其人，就可以在很大程度上猜测到他所阐述的哲学思想。看来，似乎并不因为你是某方式思维，所以才接某方式行事；实际上，你之所以某方式思维，倒是因为你是某方式造就而成的。真理与此毫不相。压儿就没有"真理"这东西。每个人都有其一哲学。过去的伟人先哲所煞费苦心炮制的整整观念，仅仅对著作者自己有效。

生活在国外有这样一个好：你既能接到周围人们的风俗习惯，又能作为旁观者客观地加以观察，从而发现那些被当地人视为须臾不可缺少的风俗习惯，其实并无遵从的必要。你不会不注意到这样的情况：一些在你看来似乎是天经地义的信仰，在外国人里却显得荒唐可笑。菲利普先在德国生活过一年，后又在黎呆了很长一段时期，这就为他接受怀疑论学说作好思想准备，所以现在当这学说摆在他面前时，他一拍即合，到有说不的快。他看到世间的事本无善恶之分，无非是为了适应某目的而存在的。他读了《起源》，许多使他到困惑的问题似乎都迎刃而解了。他现在倒像个这样的自然考察者：据推论，他料定大自然必然会展现某些特，然后，溯大河而上，果然不所料，发现此有一条支，那儿有人稠密的沃野，再过去则是连绵起伏的群山。每当有了某重大发现，世人日后总会到奇怪：为何当初没有立即为人们所接受？为何对那些承认其真实的人竟然也没有产生任何重大影响？《起源》一书最早的读者，虽然在理上接受了该书的观，但是他们行动的基础——情，却未被动。从这本著问世到菲利普生，中间隔了整整一代人；书中许多曾使上代人不胜骇然的内容，渐渐为这一代的多数人所接受，所以菲利普现在尽可怀着轻松的心情来阅读这著。菲利普被蔚为壮观的生存竞争打动了，这生存竞争所提的德准则，似乎同他原有的思想倾向完全吻合。他暗暗对自己说，是啊，权即公理嘛。在这斗争中，社会自成一方——社会是个有机，有其自的生长及自我保存的规律——而个人则为另一方。凡是对社会有利的行为，皆被誉为善举；凡是于社会有害的行为，则被唤作恶行。所谓善与恶，无非就是这个意思。而所谓"罪孽"，实在是自由人应加以摆脱的一偏见…

菲利普觉得，如果就个人来说并不存在谁是谁非的问题，那么良心也就随之失去了约束的力量。他发一声胜利的呼，一把抓住这个吃里爬外的恶，把他从自己的膛里狠狠摔了去。然而，他并没有比以往更接近人生的真谛。为什么要有这个大千世界存在？人类的产生又是为何来着？这些问题仍像以前那样无从解释。当然罗，原因肯定是有的。他想到克朗肖所打的那个"波斯地毯"比方。克朗肖打那个比方算是对生活之谜的解答。记得他还故玄虚地加了一句：答案得由你自己找来，否则就不成其为答案。

这么说来，问题的症结所在，就是得搞清楚你自己是什么样的人，这清楚了，你的一哲学系也就到渠成了。在菲利普看来，有三件事需要了解清楚：一个人同他借以存的世界关系如何；一个人同生活在他周围的人关系如何；一个人同他自己的关系如何。菲利普心制定了一份学习计划。

就这样，在九月份的最后一天，急于实施新的世哲学的菲利普，带着一千六百镑的财产，拖着那条瘸，第二次前往敦。这是他人生路上的第三个开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