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唷，吉姆，"他的妻哀叹了一声。

菲利普发现，对穷人们来说，人生的最大悲剧不是生离死别，因为这是人之常情，只要掉几滴泪就可以涤除心的悲哀；对他们来说，人生的最大悲剧是在于失业。一天下午，菲利普看到一个男人在其妻生产三天后回到家里，对妻说自己被解雇了。这个男人是个建筑工人，当时外边活儿不多。他讲完之后，便坐下来用茶。

菲利普觉得有些人时间去帮助穷人是完全错了，因为他们本没有想到穷人对有些东西已习以为常，并不到有什么妨碍，而他们却企图去加以纠正。他们要去纠正，结果反而扰了他们的安宁。穷人并不需要空气通的大房间；他们觉得冷，是因为没有营养，血循环太缓慢。房间一大，他们反而会觉得冷，想要些煤来烤火了。几个人挤在一个房间里并无害，他们宁愿这样住着；他们从生到死从来没有单独生活过，然而孤独却始终压得他们受不了；他们还喜居住在混不堪的环境里，四周不断传来喧闹声，然而他们充耳不闻。他们觉得并无经常洗澡的必要，而菲利普还经常听到他们谈起住医院时一定要洗澡的规定，说话的语气还颇有些不满哩。他们认为这规定既是一侮辱，又极不舒服。他们只想安安稳稳地过日。那个时候，如果男人一直有工作，那么生活也就过得顺顺当当，而且也不无乐趣。一天工作之余，有足够的时间在一起嗑牙扯淡，再喝上杯啤酒倒蛮心说神的。街上更是乐趣无穷。要看什么，那街上有的是纳德的肖像画和《世界新闻》杂志。"可是你怎么也不懂时间是怎么过去的。实际情况是，姑娘时，读书确实是难得的，可是一会儿这事，一会儿那事，得一空闲时间都没有

止一个家主妇向他抱怨，说不钱是请不到人来帮助打扫和看孩的，可她们两袋空空，掏不这笔费用。菲利普倾听女人们之间的谈话，或者偶尔听到些谈话的片言只语，虽话犹未尽，但话中意思他还是猜得的。通过这些谈话，他渐渐意识到穷人同上层阶级的人毫无共同之。穷人并不艳羡富有者，因为双方的生活方式迥然不同，而且他们怀有一典型的自得其乐的心理，总认为中产阶级的生活里充满了虚情假意，显得极不自然。况且，他们还有儿瞧不起中产阶级的那些有钱人呢，认为那些人是一批蠢货，从不用自己的双手劳动。那些傲的有钱人只图清静，不希望受人打扰，可是人数众多的穷人们却把他们当作揩油的对象，知该说些什么话来打动他们，使他们大发慈悲，随意散财。这好来自富人的愚蠢和他们自己的才，他们认为接受它是理所当然的。他们虽然鄙视、冷淡教区副牧师，但对他倒能容忍；可是那位牧师助理却激起了他们满腔忿恨。她一走屋，不人家喜不喜，就把所有窗全打开，一边嘴里还念叨着"我还有关节炎呢，上已经够冷的了"。她还在屋里到转悠，这里看看，那里摸摸的。如果她不说地方肮脏，那就听她那张利嘴怎么说的吧："他们雇个人，事情当然好办罗。要是她有四个孩，又得自己烧饭，还得替孩补浆洗，我倒要来看看她的房间是怎么整理的呢。"

那男人神情木然地咀嚼着。这一直炖在小锅里，等他回来吃的。他目光呆滞地望着面前的盘。他的妻睁着一对充满惊恐神的小睛，朝着自己的男人望了两三次，接着低声地泣起来。那位建筑工人是个壮的小矮个儿，脸孔糙，饱经风霜，前额有一长长白白的疤痕。他有一双树桩似的大手。顿时，他一把推开盘，仿佛他不再迫自己似的，随即掉过脸去，两凝视着窗外。他们的房间是在后屋的层，从这里望去，除了铅灰的云块以外，别的啥也看不见。房间笼罩在一充满绝望的沉默之中。菲利普觉得没什么可说的，只有离开房间。他没打采地走开去，因为他这天夜里几乎没合，而心里对世界的残酷充满了愤。寻求工作的失望的滋味，菲利普是领教过的；随之而来的悲凉心情真比饥饿还难忍受。谢天谢地，他总算不必信奉上帝，要不然，前的这事情他怎么也忍受不了。人们之所以能对这生活安之若素，正是由于生活毫无意义这一缘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