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利普一下到了莎莉的目光，觉得她那目光闪烁着一丝有趣的神情。他心中嘀咕着，刚才那番谈话哪一竟发了她的幽默来着。她真是个古怪的姑娘。

菲利普认为那个年轻人正面临一场严峻的考验。阿特尔涅穿着一件棕的天鹅绒上衣，系了条线条平的黑领带，上覆着一鲜红的土耳其帽，这打扮叫那位天真无邪的电气工程师看了，非大吃一惊不可。他一到，就受到男主人那西班牙大公般的傲的礼仪的迎，而阿特尔涅太太则以极其诚朴的、毫无矫饰的方式接待了他。他们端坐在修士似的靠背椅上，面前是张古老的熨衣桌。这时，阿特尔涅太太从一把光瓷茶壶里倒着茶，这把壶给下的乐气氛蒙上了一层英格兰及其乡村的地方彩。她还亲手了些小饼儿，桌上还摆着自产的果酱。这是一次在农舍里举行的茶话会，对菲利普来说，置在这座詹姆土一世时代落成的房里，倒觉得别有一番雅趣。阿特尔涅于某个荒唐的理由，心血来地突然大谈特谈起拜占的历史来了。他一直在攻读《衰亡史》这著的后几卷。此刻，他戏剧地翘起指，又往那位惊讶不已的求婚者耳朵里输有关西奥多拉和艾琳的丑闻。他滔滔不绝地同客人攀谈起来，而那个年轻人则陷了无可奈何的缄默和困窘的境地，不时地着，以表示他跟主人是心有灵犀一通的。可阿特尔涅太太却对索普的夸夸其谈颇不以为然，不停地打断他的话，给那位年轻人斟茶，一个劲儿地劝他多用些饼儿和果酱。菲利普注视着莎莉，只见她低眉垂目地坐在那儿，沉着冷静，缄默不语，若有所思。她那长长的睫在面颊上投下一媚人的影。谁也吃不准她究竟是觉得这场面是有趣呢，还是喜那个年轻人。她这个人真叫人猜不透。但是有一件事是肯定的，即那位电气工程师仪表堂堂，长着一金黄的发，着一张小白脸儿，脸面修整得光光洁洁。他五官端正，一张脸诚实淳厚，讨人喜。他材颀长，态匀称。菲利普情不自禁地认为他将成为莎莉的理想的偶，幸福正在向这一对年轻人招手。对此，菲利普心中不觉泛起了一醋意。

"嘿，莎莉，我们认为你那个小伙非常好，准备迎他成为我们家的一员。请教堂公布结婚预告吧，到时我一定要谱首祝婚歌曲。"

"菲利普先生，你对他的看法如何？"

"是的，我不。"

"阿特尔涅，看你再胡闹！"他妻说。这一天，阿特尔涅太太穿上了节日的盛装——黑天鹅绒质地的。近年来，她的态越来越胖了，所以这衣服显得太。"你这样要把女儿的机会给搅了的。"

莎莉又一次匆匆地瞥了他一，接着她脸上浮起一阵淡淡的红，连忙埋她的事。

菲利普过去从未听到阿特尔涅太太这么直截了当地诉说其生活的艰辛。他这才明白料理每一个孩的生活该是一副多么沉重的担啊。

"那你不想接受他的求婚了？"

"我真不懂你的要求究竟有多，"阿特尔涅太太说。很显然，这下她心里很不痛快。"他是个很正派的小伙，可以为你提供一个非常舒适的家。没有你，我们这里也已经够吃够喝的了。你能有这么个好机会，不抓住它，太不像话了。而且，你也许还可以雇个姑娘给你些活呢。"

"我认为他是个非常好的、谈吐文雅的年轻人，"阿特尔涅太太发表意见说。"我想他正是那年轻人，不哪个姑娘嫁给他，都会到很幸福的。"

"我却认为他是个傻瓜。"

"莎莉，我在跟你说话，你怎么一声不吭呀？"她母亲追问，话语间有几分愠怒。

"女人，放掉我吧！说啥也甭想叫我把这帽摘下来。得让那个年轻人一门就知，他打算走的这家可不是个普通人家。"

不一会儿，那位求婚者起说他该告辞了。莎莉不声不响地站起来，默默地伴着他走到大门。当她回到起居室时，她父亲突然大声嚷：

莎莉沉默了一两分钟。这当儿，菲利普一边惊异地打量着她，一边暗自思忖着，她的沉默可能有两解释：她可能是在玩味她母亲刚才说的话；要不，她兴许在想着意中人吧。

她拚命想把那帽摘下来，可她那小个男人像条泥鳅似的溜了。

"如果你想叫我自谋生计，那好，我随时随地都可以去当用人。"

她一直拒绝跟弟妹们一样称他为菲尔叔叔，但又不愿意直呼其名。

"妈妈，你不要多说了，"莎莉同往常一样，说话气很温和，"我不想嫁给他。"

"让他着吧，妈妈，"莎莉用她那平和的、漫不经心的气说。"如果唐纳森先生对接待他的方式不满意，他可以走他的路，可以不来嘛。"

"我认为你是个冷酷无情、残忍自私的姑娘。"

在上。

"我认为你们俩真是天生一对，地造一双。"

莎莉没有接她父亲的话茬，默默地动手收拾茶。突然间，她捷地瞟了菲利普一。

"别这么傻里傻气的啦，你知你父亲是决不会让你去当用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