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大群人，不知是从什么地方来的，一下便聚集拢来，挤在大路两旁看，这在黎原是常有的事。附近的小街小巷里，也响起了一片互相呼唤和跑来看闹的菜农的木鞋橐橐声。

那些堆在车上的人一声不响地任凭车颠簸。他们在清晨的寒气里发抖，脸青灰。全穿着布，赤着两只脚，一双木鞋。其他的人的服装更是可怜，有啥穿啥。他们的装束真是丑到光怪陆离，再没有什么比这一块块破布叠补起来的衣服更令人心酸的了。凹瘪的宽边毡帽，油污的遮帽，丑陋的线瓜帽，并且，肘弯有的黑礼服和短布衫挤在一起，有几个人还着女人的帽，也有一些人个柳条筐，人们可以望见茸茸的脯，从衣服裂里的刺纹的：神庙、带火焰的心、神等。还能望见一些脓痂和恶疮。有两三个人把草绳拴在车底的横杆上，象个镫似的悬

①砍白菜，十九世纪法国步兵用的一细长刀。

车队走在大路的中间。两旁有两行奇形怪状的卫队，上着疲的三角帽，仿佛督政府时期的士兵，帽上满是污迹和破，邋遢极了，上穿着老兵的制服和埋葬工人的长，半灰半蓝，几乎已烂成丝缕，他们着红肩章，斜挎着黄背带，拿着砍白菜①、步枪和木——一队叫化兵。这些刑警队仿佛是由乞丐的丑陋和刽手的威风组成的。那个貌似队长的人，手里握着一长鞭。这些细，在矇眬的晓中原是模糊不清的，随着逐渐明亮的光才逐渐清晰起来。一些骑的宪兵，摆着指挥刀，沉沉地走在车队的前面和后面。

这个队伍拉得那么长，第一辆车已到便门时，最后一辆几乎还正从路转上大路。

那东西渐渐显得大起来了，好象是在有秩序地向前移动，但是浑带刺，并在微微颤动，那好象是一辆车，但看不清车上装的是什么。传来了匹、轱辘和人声，还有鞭的劈啪声。渐渐地，那东西的廓明显起来了，虽然还不清晰。那果然是一辆车，它刚从路转上了大路，朝着冉阿让所在地附近的便门驶来，第二辆同样的车跟在后面，随即又是第三辆，第四辆，七辆车一辆一辆过来了，衔接车尾。一些人影在车上攒动，微明中闪光，仿佛是些了鞘的大刀，又仿佛听到铁链撞击的声音，那队形正朝前走，人声也渐渐大起来了。

，它和内路以直角相。在大路和那路的拐角上，也就是在那分岔的地方，他们听到一在那时刻很难理解的声音，并且还现了一群黑压压的模糊形象。不知是什么不成形的东西正从那路转大路。

那真是一目惊心的东西，好象是从梦魇里来的。

那东西越走越近，形状也渐清楚，惨绿如鬼影，陆续从树后面走来，那堆东西发白了，渐渐升起的太以苍白的微光照在这群似人非人、似鬼非鬼、蠕蠕蠢动的东西上，那影上的变成了死尸的面孔，这原来是这么一回事：七辆车在大路上一辆跟着一辆往前走。六辆的结构相当奇特。它们象那运酒桶的狭长车，是置在两个车上的一长梯，梯杆的前端也是车。每辆车，说得更正确些，每长梯，由四匹前后排成一线的牵引着。梯上拖着一串串怪人。在微弱的光中，还看不真切那究竟是不是人，只是这样猜想而已。每辆车上二十四个，每边十二个，背靠背，脸对着路旁，悬在空中。这些人就是这样往前的，他们背后有东西当啷作响，那是一条链，颈上也有东西在闪闪发光，那是一面铁枷。枷是人各一面，链是大家共有的，因而这二十四个人，遇到要下车走路时，便无可宽容地非一致行动不可，这时他们便象一条大蜈蚣，以链为脊骨，在地上曲折前。在每辆车的上和尾上，立着两个背步枪的人，每人踏着那链的一端。枷全是四方的。那第七辆，是一辆栏杆车，但没有篷，有四个和六匹，载着一大堆颠得一片响的铁锅、生铁罐、铁炉和铁链，在这些东西里，也夹着几个用绳捆住的人，直直地躺着，大致是些病人。这辆车四面开，栏杆已破损不堪，足见它是囚车里资格最老的一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