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语言，在法国，举例说，便说了四百多年，说这语言的不仅是某一个穷苦层，而是整个穷苦层，在人类中可能存在的整个穷苦层。

把人类说过的任何一语言，也就是说，由文明所构成或使文明更复杂的因素之一，不论好坏，也不论是否完整，去把它从遗忘和枯井中拯救来，使它能幸存下去，免于泯没，这也就是对社会提供行观察的资料，为文明本作了贡献。普劳图斯，在有意或无意中，让两个迦太基士兵用腓尼基语谈话，便作了这贡献；莫里哀曾使他的许多角用东方语言和各各样的方言谈话，也作了这贡献。这儿又现了反对意见：腓尼基语，妙极！东方语，也很好！甚至方言，也还说得过去！这些都是某国或某省的语言。可是这黑话？把黑话保留下来有什么好呢？让黑话“幸存下去”有什么好呢？

①柏洛娜（Bellone），罗神话中之女战神，战神玛斯之妻或妹，为玛斯准备战车。

angelorum，postmegorum，也是在说黑话。糖厂主人说“沙糖、大糖块、净化糖、制块糖、糖酒、黄糖砂、块糖、方块糖”这位诚实的厂主是在说黑话。二十年前评论界里的某一派人常说“莎士比亚的一半是来自文字游戏和双关的俏话”他们是在说黑话。有两个诗人和艺术家意味长地说，如果德·蒙莫朗西先生对韵文和雕塑不是行家的话，他们便要称他为“布尔乔亚”这也是在说黑话。古典的科学院院士称为“福罗拉”果为“波莫那”海为“尼普顿”情为“血中火”貌为“迷人”为“善跑”白帽徽或三帽徽为“柏洛娜①的玫瑰”三角帽为“玛斯的三角”这位古典院士是在说黑话。代数、医学、植学也都有它们的黑话。人在船上所用的语言，让·尔、杜肯、絮弗朗和杜佩雷等人在帆、桅、绳索迎风呼啸，传声筒发布命令，舷边刀斧搏击，船，狂风怒吼，大炮轰鸣中所用的那极其完整、极其别致、令人赞赏的海上语言也完全是一黑话，不过这有英雄豪迈气概的黑话和行于鬼蜮世界的那野的黑话比起来，确有雄狮与豺狗之分。

也有娘的黑话。朗布耶的府第和圣迹区相去不远。还有公爵夫人的黑话，王朝复辟时期的一个极贵又极丽的夫人在一封情书里写的这句话便可以证明：“你从所有这些诽谤中可以找到大量据，我是不得不逃来的啊。”外界的数字和密码也是黑话，教廷的国务院以26作为罗的代号，以grkztntgzyal为使臣的代号，以abfxustgrnogrkzu　tu　XI为德纳公爵的代号，便是黑话。中世纪的医生称胡萝卜、小红萝卜和白萝卜为opoponach，perfroschinum，reptitalmus，dracatholicum

对此，我们只打算回答一句话。如果说一国或一省所说的语言是值得关怀的，那么，就还有比这更值得注意研究的东西，那就是一个穷苦层所说的语言。

并且，我们要调，对社会的畸形和残疾行研究，把它揭示来以便加以医治，这工作是绝不能单凭个人好恶而加以选择或放弃的。研究习俗和思想的历史学家的任务的严肃决不在研究大事的历史学家之下。后者所研究的是文明的表层、王冠的争夺、王的生、国君的婚姻、战争、会议、著名的大人、光下的兴衰变革，一切外表的东西；而另一历史学家研究的是内容、实质、劳动、苦难、期待着的人民、被压迫的妇女、中的儿童、人与人的暗斗、隐秘的暴行、成见、公开的不平等待遇、法律的暗中反击、心灵的秘密演变、群众的隐微震颤、饿到快死的人、赤脚臂的无依靠的人、孤儿孤女、穷愁潦倒蒙羞受辱的人和在黑暗中狼的一切游魂野鬼。他应怀着满腔怜悯心，同时以严肃的态度下

这是无疑的。然而，不论人们说什么，这样去认识黑话这个词，总还是就广义而言，而且还不是人人都能接受的。至于我们，我们却要为这个词保存它旧时的那确切、分明、固定的义，把黑话限制在黑话的范围里。真正的黑话，彩的黑话（假定这两个词可以连缀在一起的话），古老到无从稽考自成一个王国的黑话，我们再重复一次，只不过是穷苦社会里那丑恶、使人惊疑、险、宄、狠毒、凶残、暧昧、卑鄙、隐秘、不祥的语言而已。在堕落和苦难的尽，有一极端穷苦的人在从事反抗，并决计投对幸福的总和居于统治地位的法律的斗争，这可怕的斗争，有时狡猾，有时猛烈，既险恶又凶狠，它用针刺（通过邪恶手段），也用（通过犯罪行为），向社会秩序行攻击。为了适应这斗争的需要，穷人便发明了一战斗的语言，这便是黑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