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思的人一样。列文不由自主地想着这时他哥哥心中在想些什么但是尽管他竭尽心力追踪他的思想但是从他那平静而严肃的脸上的表情和眉毛上面的筋肉的搐动他看出来对于他还是和以前一样漆黑一团的事情对于垂死的人是越来越分明了。
“是是是这样”垂死的人慢吞吞地说。“等一等。”他又沉默了。“对啦!”他突然安心地拉长声音说好像在他一切都解决了似的。“啊主啊!”他喃喃地说深深地叹了口气。
玛丽亚·尼古拉耶夫娜摸了摸他的脚。
“渐渐冷了。”她低声说。
一个长长的时间在列文感觉得是很长很长的时间病人动也不动地躺着。但是他还活着不时地叹着气。列文精神紧张得都已经疲倦了。他感觉到尽管他竭尽心力他还是不能了解病人说“对啦”是什么意思而且感觉得他早已就落在他的垂死的哥哥后面了。他对死的问题本身再也不能思索了但是他不由自主想到他马上应该做的事:闭上死人的眼睛给他穿上衣服吩咐买棺材。说起来也奇怪他感觉得十分冷淡既没有感到悲哀也没有感到损失更没有一点怜悯他哥哥的心情。如果他对他哥哥有什么感触的话那就是羡慕垂死的人拥有而他却不能有的那种知识。
很久很久他就这样靠近他坐着等待着终结。但是终结没有到来。门开了基蒂出现了。列文起身去拦阻她。但是就在他起身的那一瞬间他听到临死的人微微一动。
“别走开”尼古拉说伸出手来。列文把手伸给他同时用另一只手生气地向他妻子挥动叫她走开。
把垂死的人的手握在自己手里他坐了半点钟一点钟又一点钟。他现在完全没有想到死上面去。他想的是基蒂在做什么事隔壁房间里住着什么人医生的房子是不是他自己的。他又饿又困。他小心地把手抽开去摸了摸脚。脚冷了但是病人却还在呼吸。列文又试着踮起脚尖走开但是病人又动了说:
“别走。”
…
黎明了;病人的状况仍然没有改变。列文悄悄地抽开手没有朝垂死的人望一望就回自己的房间去睡了。当他醒来的时候没有像他所预料的听见他哥哥死了的消息他反倒听到病人又恢复了以前的状态。病人又坐起来咳嗽着又吃东西又谈话又不提死了又表露出痊愈的希望而且变得甚至比以前更暴躁更忧郁了。没有人能够安慰他不论他弟弟也好基蒂也好。他对什么人都脾气对什么人都恶言相向为他的痛苦而责备所有的人而且要他们替他到莫斯科去请一位名医来。但凡有人问他身体感觉得怎样的时候他总是带着愤怒的责难的神情回答道:
“我痛苦得受不了呀!”
病人越来越痛苦了特别是因为生了已经无法医治好的褥疮他对周围的人们渐渐地更加容易生气了动不动就责骂他们特别是为了他们没有替他从莫斯科请医生来。基蒂千方百计去护理他安慰他;但是一切都是徒劳列文看出她自己在身体上精神上都已疲惫不堪只是她不承认罢了。那天晚上他唤弟弟前来向生命告别时在大家心中引起的死的感觉被破坏了。大家都知道他一定马上就要死了都知道他已经半死不活了。大家只盼望他早一点死可是大家都隐瞒着这种念头尽给他吃药竭力去找医生和药方欺骗着他和他们自己并且互相欺骗着。这一切都是虚伪:讨厌的、侮辱人的、亵渎神明的虚伪。由于他的性格又因为他比别人更爱这个垂死的人列文特别痛苦地感到了这种虚伪。
列文早有意思要使他的两位哥哥和解就是在临死之前使他们和解也好他写了封信给他哥哥谢尔盖·伊万诺维奇接到他的回信的时候他把这信念给病人听。谢尔盖·伊万诺维奇信上说他不能够亲自来并且用动人的语句请求他弟弟原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