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实验室里踱步，忽然觉得生活很无趣，它好像是西藏的一酷刑：把人用裹起来，放在光下曝晒。等收缩，就把人箍得乌珠迸。生活也如是：你一天天老下去，一天天起来。这张就是生活的规律：上班下班、吃饭排粪，连也是其中的一环，一切照时间表行，躺在里还有一小小的奢望：国，提副教授。一旦希望破灭，就撒起癔症。真他妈的扯淡：真他妈的扯淡得很！

校长不酸不凉把我一顿数落，我全没听去。这两年我和矿院吕教授合作搞项目，凭良心说，我了百分之九十的工作。白天在学校上课，晚上到他那儿试验。受累不说，还冒了被炸成末儿的危险。因为的是炸药。我这么玩命。所为何事？就因为吕教授手下有国名额。只要项目搞成，他就得把我借到他手下，国走一圈，到外边看看洋妞儿有多漂亮。这本是讲好了的事，如今这项目得了国家科技一等奖，吕教授名利双收，可这小事他都没给我办成。忽然听见校长喊我；“喂喂，神儿啦？”

不知不觉我在实验室的脚凳上坐下来，双手支着下，透过试架，看那块黑板。黑板上画了些煤球。我画煤球什么！想了半天才想起是我画的酵母。有些委琐的念，鬼鬼祟祟从心底冒来。比方说我国占矿院的名额，学校嘛卡我？还有我是个怎样的人你们球事等等。后来又想：我何必想这些事。这本不该是我的事情。

他的脸里崩了好几试，现在有时洗脸时还会把手割破，这全怪我在实验台上挥了一雷。没人乐意和大麻壳结婚，所以他找不着老婆。我们俩从来没谈过那场事故的原因，不过我想大家心里有数。我对他说：

“你不用去了，吕教授已经走了。他说名额废了太可惜，你既然不能去，他就替你主，凭良心说，他也尽了力。一晚上给我打七次电话，害得我也睡不着。我是从矿院调来的，你是矿院的弟，咱们也不能搞得太过分。最主要的问题是：这件事你事先向组织上汇报了吗？下次再有这事，希望你能让我起腰杆为你说话。首先要把许由，其次自己也别那么疯。人家说，凡听过你课的班，学生都疯疯癫癫的。”

有人对我说话，抬一看，是个小，着红校徽，大概是刚留校的，我不认识他。他好像在说一楼下堵了，叫我去看下，这倒奇了“你去找总务长，找我什么？”

太从西窗照来，到下班的时候了，我还不想走。愤懑在心里淤积起来，想找个人说一说。许由来，问我在不在学校吃饭。许由真是个好朋友，我想和他说说我的苦闷。但是他不会懂，他也没耐心听。

“好，胡扯到此为止。告诉你一件事，你不要有情绪。你要借调国，党委讨论过了，不能同意啊。”

我当然有意见！不过和他说不着。“没有！我要找老吕，把他数落数落。”‘

走在寂静里，走在天上，

“不是这回事，我是教师，你是锅炉房的。”

“师傅，总务下班了。麻烦你看一下，反正你闲着。”

“谁是锅炉房的？喂喂，下堵了，你什么事！”

“嘿嘿，你别拿这模样对我，我知为什么。你国没成。王二，人生不如意之事，十有八九，别放在心上。人没国，还有机会，我还有什么机会？老婆还不知上哪儿去找哩。”

和许由吵过之后，我心里纷纷的。这是我第一次和许由吵架，这说明我很不正常。我听说有些人国黄了，或者评不上讲师就撒癔症，骂孩打老婆搅得犬不宁。难我也委琐如斯？这倒是件新闻。

“报告校长，这不怪我。这个年级的学生全是三年困难时坐的胎。那年人人挨饿，造他们时也难免偷工减料。我看过一个材料，犹太孩特别聪明、守规矩，全是因为犹太人在这事上一丝不苟。事实证明，少摸一把都会铸成大错…”

“×你妈：你才是锅炉房！你给我去！”

就在你隔。晚上我这儿开会，你的猫闹起来了怎么办？”

我从校长室来，怒发冲冠，想拿许由气。一实验室的门，看见许由在实验台上吃饭，就拼命尖叫起来：“又在实验室吃饭！你这猪…”吼到没了气停下来，只见他双手护耳。这时听见校长在隔敲墙。走到许由面前，一看他在吃香椿拌豆腐，了那么一大盆，我接着教训他：

“我有措施。我把它阉了，它就不会闹。我会阉各动，大至大象，小到黄鱼，我全有把握。”

从前有一伙人，从帝都放到南方荒蛮之地。有一天，其中一位理学大师，要找个地方洗一洗，没找到河边，倒陷一个臭塘里来了。他急忙把衣服的下摆撩起。乌黑的淤泥印在雪白的大上。太晒得他发，还有刺鼻的草木气味。四下空无一人，忽然他那话儿无端起，来得十分烈，这叫他惊恐万分。他解开衣服，只见那家伙红得像熟透的大虾，摸上去手，没法解释为什么，他也没想到女人。汽蒸蒸，这里有一个原始的望，早在男女之先。忽然一阵笑声打破了大师的惶惑——一对土人男女骑在壮硕的上经过。人家赤棵，搂在一起，看大师的窘状。

“这他们什么事？为什么不同意？吃错药了？”

“里面吃去。许由，你净给我找麻烦！”

“得了，王二，假正经嘛。你看我拌的豆腐比你老婆得不差。”

“你这不是塌我的台吗？这东西产气，吃到你肚里还了得？每次我在前边讲，你就在后面怪声，好像喇叭。然后学生就炸了窝！”

二

好多年前，我在京郊队时，常常在秋天走路回家，路长得走不完。我心里绷绷，不知走到哪里去，也不知走完了路以后什么。路边全是的杨树，风过无数落叶就如一场黄金雨从天飘落。风声呼啸，时时松。风把沟里的落叶来，像金的涌过路面。我一个人走着，前后不见一个人。忽然之间，我的心里开始松动。走着走着，觉得要朝下坠蓝天，两边纷纷的落叶好像天国金的大门。我心里一，一些诗句涌上心。就在这一瞬间，我解脱了一切苦恼，回到存在本。

我应该回劲松去，可是转到右安门外去了，小转铃就住在附近。

而倒挂下来。

我看着那试架，那些试然翘然，引起我的沉思。培养基的气味发臭，叫我闻到南国沼泽的气味，生命的气味也如是。新生的味与腐烂的味相混，加上的气味。南方的太又白又亮，在天膨胀，平原上草木葱笼，边的草下沁一片片油。这是一个梦，一个故事，要慢慢参透。

许由就是这样的朋友，但是现在他对我没用。我心里的一片沉闷，只能向一个女人诉说，真想不她是谁。

我想起拉封丹的一个寓言：有两个朋友住在一个城里，其中一个夜去找另一个。那人连忙爬起来，披上铠甲，右手执剑，左手执钱袋，叫他的朋友来说；“朋友，你夜来访，必有重大的原因。如果你欠了债，这儿有钱。如果你遭人侮辱，我立刻去为你报仇。如果你是清夜无聊，这儿有丽的女供你排遣。”

我们迎着风走回去，我给她念了刚刚想到的诗，其中有这样的句：

“是我把你炸伤的！我记着呢！”

“我在问你，还有什么意见？”

“哈哈。我叫你来，还不是谈实验室约束。反正我也要搬走，随你闹去，我不见心不烦。谈谈你的事。你多大了！”

“报告校长，我在认真听。你说什么来着？”

他气冲冲走开了。

“三十而立嘛。你是大人了，别老像个孩，星期天带人到我家玩。你人叫什么名字？”

“不要这样。我们新建的学校，缺教师这是事实。再说，你也太不成统。大家说，放你这样的人去，给学校丢人。同志们对你有偏见，我是尽力说服了的。你还是要以此事为动力，改改你的病…”

“闭嘴，看你哪像大学教师的样？我都为你脸红。回去好好想想，就谈到这里吧。”

“王二，我刺你什么了？”

“三十有二。”

我骑上车了校门，可是不想回家，在街上逛。我老婆见我烦闷时，只会对我喋喋不休，叫我烦上加烦。我心里一苦味，这是我的本。

我看到天蓝得像染过一样。薄暮时分，有一个人从小路上走来，走得飞快，踢土扬尘的姿势多熟悉呀！我追上去在她肩上一拍，她一看是我，就呼起来：“是他妈的你！是他妈的你！”这是我队时的女友小转铃。

“学校卫生，人人有责嘛。你们锅炉房不能不负责任！”

“你用不着拿话刺我！”

“王二，你他妈的吃枪药了，你这叫狗看人低。嘿，在校长那儿吃了，拿我气。我不理你，你自己想想吧！”

骂走这家伙，我才想起为什么人家说我是锅炉房的。这是因为我常在锅炉房里呆着。而且我的衣着举止的确也不像个教师。也许就是因为这个，我才不了国。这没什么。我原本是个工，到什么时候都不能忘本。要不是他说我“闲着”我也可能去跟他下，你怎么能对一个工人说“反正你闲着”？

虽然她上没有什么可以倒挂下来，但是她说可以想象。小转铃真是个难得的朋友，她什么都能想象。

说到这个事，我心里一凉。也许他不是这个意思，是我多心。我和许由三十年的情，从来都是我主意他。从小学到中学，我们尽了愉摸狗的勾当，没过大漏。千不该万不该“文化革命”里我叫他和我一块到没人的实验室里造炸药玩，惹一场大祸来。现在许由的脸比得过十次天还要麻，都是我来的。

“真的吗！我闲着，你很忙是吗？”

“张小霞，小名二妞。报告校长，此人是一名悍妇，常常侵犯我的公民权利。如果您能教育化她，那才叫功德无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