洋兵手势在还价。

——一对淹得半死的小耗！

她不记得怎么下的狠手，打，打得两个面目不清的小东西跪倒求饶为止。

“啊，不要，不要。”耿素棠一面摆手，一面向路旁一条巷里退了去。

又静又，又亮又幽暗，巷里一个人也看不见，酒吧的大门都是闭得的，黑猫吧那扇浑圆的大黑门，严得像个皱缩的猫嘴，有一只脱了的癞狗从垃圾箱里跑了来，溜巷去。

红的、绿的、紫的，整条巷全闪烁着霓虹灯光，一连串排着五六家酒吧。一明、一暗、一起、一落、东、西、忽亮、忽灭，全闪着B——A——R、B——A——R的英文字母，歪的，斜的，惨惨的红，森森的绿，冷冷的紫，染得整条巷更幽暗，更森。

洋兵脸上的笑容渐渐凝结，手一挥。

耿素棠觉得有，亮红亮红的，比那两个还要尖，还要长，中间还有个溜黑的珠，尖得人好难受，角儿直往上翘。

——这天气就是要叫人发脾气，叫人烦躁，厌倦，倦、倦、倦——

她想。

“钉——铃铃铃——”一架三车截在她前面。

“太太，要车吧？”

——哦，老天，又是一对猫睛！

“你们识相些就替我快去！”她记得当她扬起掸帚冲过去时，两个小家伙吓得像一对老鼠一样的窜了去。

突然窗橱里伸一张女人的胖脸来，朝天狮鼻，两个大一掀一掀的，瞪着她，满脸凶像，耿素棠猛吃一惊吓得心里一寒，回就走。

“我也要！”

“咯、咯、咯、咯”她忽然听到背后扬起一阵吃吃的笑声，猛回，看见后不远，站了一个黑衣女人，在笑，笑得全都颤抖着、一乌黑的长发齐中间分，堆在肩上，黑的裙，亮黑的细腰带，亮黑的跟鞋，嘴被灯光映成了紫乌。

耿素棠不禁暗暗叹息，她记得大二不知向她求过多少次买一尊济公活佛的瓷像来玩，统统给她打了回去。

“叭”——的一声，一辆一九五九漆黑的雪佛兰，过她边，车一翘，猛停在黑猫吧门，后座的鬼眨指挥灯，一闪一闪，不停的亮着。

咣啷！济公的肚开了。

B——A——R“BAR”B——A——R。

“妈，我想要那个大肚济公的瓦公仔。”

——像黑猩猩！

耿素棠一跑来，猛然看到上悬着一对怪，一连朝她眨了好几下，她倒了一冷气，站住了脚。

耿素棠想起下午大和二哭扭一团跑回来时，从到脚尽是沟里漆黑烂臭的污泥。

伙计谄笑，摇。

——天气！

她的脚有，想叫起来了。她看见他朝她伸一只茸茸的手臂来，好好大，一块一块发亮的，尽是鼓得绑绑的肌。

一个发着绿光，一个发着紫光，两只独睛冷冷地，你眨一下，我眨一下。

——不是吗？不是活活像一对沟里爬的小耗？

——他想什么？为什么不酒吧间去？喔，朝这边走来了呢！东倒西歪，一定喝醉了，珠转得邪得很哪，唉、唉、走过来了，真的走过来了，哎——

“嘶——嘶”耿素棠听见了它气的声音。

她看见

B——A——R、B——A——R——英文字母像扯爪疯一样拼命着、抖着、歪过来，斜过去——

她想，那么大的材，少说些也有六呎多，两个阔肩向前张，带却系在小腹上，松松懒懒的，偏偏穿件猩血的短袖衬衫，漆黑，通红，灯光照在肤上却是一层油亮亮的墨绿。

——他们还以为他们的爸爸在开银行呢，一个月五百块的小公务员！

血红、紫红、绛红、粉红，四朵蔷蔽闪着四不同的，时而上涌，时而下落，突地冒起红焰焰几个，突然又统统谢落剩下几片萼，在空中浮着、飘着。

柜台后面的伙计，谄笑，摇，伸手指。

黑猫吧、蔷蔽吧、东京吧、风寡妇吧，一个个排着下去，各个招牌上都用霓虹灯一些稀奇古怪的标志来：披散发的野女郎，背上驮着大包袱的日本艺。

那是一对独大黑猫，尖眉尖，尖鼻尖嘴，耳朵是尖的，尾也是尖的，尖得人好难受，耿素棠觉得睛都被这对黑猫尖溜溜的亮胡须刺痛了。

——一那么，好细的腰！像蛇，像一条抬起来袅动着的蛇，一掐就会断——

——唉，糟蹋了！

车门一开，一个黑人来，她一就看到了那两排呲在外的白牙，跟额下一双溜溜转的白球。

的，一个老摸济公的大肚，一个敲寿星公的脑袋，咭咭呱呱，笑得前俯后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