疏疏落落的星星闪烁着光亮了。
“羊粪好拾吗?”
“好拾。”
“满山满坡都有吗?”
“近处拣完了。我走得远,摸着了放羊人避风躲雨的一个崖窝,羊粪铺地一层…”
“路好走吗?”
“难走。翻两架山,过三道沟,只有一脚宽的路。”
“就从这峪口一直走吗?”
“就从这峪口一直走。”
架子车车轮的声响,和谐而优美,像音乐,像流水。又是她连声问,他连声答。他的话全部躲得无踪无影,寻找不出一句来了。她一停问,俩人就默默地伴和着车轮轧轧轧的节奏踏着步子。
娟娟又转过头,庄重地说:“跟你商量一件事,想听听你的意见。”
“啥事?”她有知书达理的校长爸爸,她自己也是个干脆果断甚至有点任性的姑娘,什么事需要听他的意见呢?
“我不想考学了。”娟娟说,显然是深思熟虑过了的口气。
“咋哩?”小强完全没有料到“别人想去补课,没有你这样好的条件哩!”
“你现在先甭问为啥。”娟娟平静地说“我们家这几天正为这件事闹矛盾。我想听听你的意见。”
小强默然了。这样关系别人生活、前途、事业和家庭关系的大事,他怎么说呢?
“你想想,改日见了面再告诉我。”
她轻盈地走着,夜色遮住了那张好看的脸。他抬头望望,南村农舍伸出缩进的不规则的围墙的轮廓就在眼前。他挡住娟娟:“让我背回去吧,到了。”
“怕我到你家去吃饭吗?”娟娟扬起头。
“哪里…”小强为难地说“我家地方太窄。”
“我不信。”她故意试探。
“真的。”他愈加为难,低矮的厦房,柴烟熏得发黑的屋顶,破旧的家具。
“你是怕村里人说闲话。”娟娟说“说你恋爱。”
“呀…”小强扑地红了脸,不知说什么好了。
“要是怕人说,甭在世上活了。”娟娟停住车子,有点赌气的样子“背你的羊粪背篓吧!我要回去了。”
小强扶住背篓,六神无主了,可怜这个能从悬崖峭壁上背来一百多斤重负的强健的身躯,此刻呆呆地站在那里,连一句圆场的话也说不出来了。简直难以想象,这个县中众多学生中能说会算的高材生,在一个姑娘面前变得如此笨拙。
小伙子怎么睡得着啊!父亲沉重的鼾声里夹杂着叹息,从灶房里的火炕上传过来。后院羊棚里,偶尔有小羊羔咩咩的叫声。公鸡已经叫过两遍。那个壮健的姑娘,在他心里跳,在他心里笑,红纱巾在他眼前飘动。话已经说得再明显不过了,满眼都是鲜花和阳光…
一睁眼,意识到自己躺在破旧的厦屋的炕上,那些浪漫迷离的花环和彩带消逝了。贫穷给已经成年的小伙子精神上铸成的自卑情绪,是如此难以抗拒,迫使他就范:从实际考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