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早我给她挂了个电话。
我问她:“昨晚睡得好吗?”
她迟疑了一会儿才回答:“挺好。----习惯了。”
我一时没有明白她说的“习惯了”指的是什么,只好仍按原先想好的问她:“有时间的话,愿意听听我的故事吗?”
电话那边的她笑了,声音很悦耳,可是我听来却有一丝莫名的恐慌:“那可能是我听到的第九个版本了。----不过,我相信这次是最权威的吧。”
我无言,静了好一会儿,才说:“应该是吧。有时间的时候,来酒吧,我等着你。”
不记得她是否答应了,反正我挂上了电话,头脑里空荡荡的。
接连两个礼拜阿水没再出现过。
我自己也弄不懂该不该失望,也许她当时就没答应过。每个晚上我都会等到午夜零点,然后在我和阿水共同看星星的地方仰头望一会儿天空,无论有没有星星。
周晴偶尔会在酒吧里出现,我们和寻常朋友没有什么两样,和共同的朋友们一起寒暄说笑。她多次带来一个高高瘦瘦的男子,是个政府机构下属的公司里的一个小头目,看上去有点儿腼腆,谈吐也还大方,只是一看就不是我们的同道人。
从周晴与大家的说笑中我知道了她正在办出国手续,那个男子被公司外派到南美的一个小国做常驻代表,她大概算是随军家属了。
我们有说有笑,只是玩笑不再象以前那样过火。朋友们都是很有分寸的,气氛总能保持着轻松和热闹,大家和我一样对周晴和那个男人当着我的面手拉着手全然视而不见。
这大概算是我们的社会与人文进步的表现吧。
当我们的忍耐力可以进化到不必再为一顿饥饱或是一个女人而撕破脸的时候,我们就可以为人类的文明标记上一个新的高度了。
我为自己的坦然连喝了三大杯,然后发誓再也不喝酒。
终于有一天,阿水出现了。
门口的铜铃撞响时,背对着大门的我就已经听出是阿水来了。
果然,她仍是那一身素洁的白衣长裙,脸上淡施粉彩,一对剪水双瞳在幽暗的灯火下神光内敛,熠熠夺目。
她混坐在朋友们当中,嘴角含笑静静地望着大家继续做游戏,似乎并非刚来,而是早已溶入在这一派祥和的气氛之中了。
我们没有去寻找对方的目光,但彼此都在审视对方的一举一动。
旁边一桌有一对恋人开始热吻,啧啧有声。大家嬉笑着纷纷注目而视,我这才有机会定睛去看阿水。
阿水没有去看那对恋人的即兴表演,而是将目光投向了我。
我们默默注视着对方,没有表情,也没有暗示。
游戏越来越热闹,朋友们没有人打算离去。我却越来越觉得索然,渐渐地有点儿失去了耐心。
我有意赌输了一场,去吧台为大家取酒水的时候,顺便叫上了阿水帮我去端。阿水淡淡地应了一声,起身随我来到吧台。
小伙计在杯子里加着啤酒。我半侧着脸,对着黑暗说:“如果你还想听我的故事,我在吧台等你到零点。”
阿水没有出声,半边清秀精致的脸颊在昏黄的灯光下露出迷人的微笑,另外半边隐没在幽幽的黑暗中,只有一只晶亮的眸子闪着专注而悠长的目光。
我一个人坐在吧台上,一口一口细细地品茗着绿茶的清香,淡雅之中却有一丝不易察觉的苦涩。
零点到了,我听见朋友们忽然爆发出的欢笑声,也清晰地听到了其中阿水独特的清脆悦耳的嗓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