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明白这是为什么,整天唧唧喳喳的叫着,它们以它们的愤怒方式向人们提出抗议,可是,它们失望了,回答它们的是刀斧声不断,倒树声连连,它们把婉转啁啾变成一声声哀鸣,也只得告别这里的温暖巢穴,携伴将雏飞向它乡,另觅栖身之所去了。
就这样,没几年工夫杉木岭就变成了秃子岭。尤其是在八十年代后,有了“山上管严,山下搞活”作支撑,刽子手的底气更足了。如果说以前他们还有些顾忌,羞羞答答的话,那么现在他们就是明目张胆,放开了手脚。向前看被偷换成了向钱看,钱成为了人们追逐的最终目标和目的,杉木岭便变成了屠宰场,杉木岭上的树木无论杉树还是其它杂树,都一一被戕杀,甚至连它们的儿孙也无一幸免。远远看去,看到的只有裸露的黄土和被雨水冲刷过的一块块岩石,偶尔也有一方十分刺眼绿色,那便是一蓬蓬做柴伙也没人要的刺丛和只有在瘦土上才能生长的茅草。如今的杉木岭,再去看它,就好比进藏走到了唐古拉山口,抬头遥望青藏高原,看到都是一片冻土,那才真叫是“千年的期盼”,变成了“远古的呼唤”了啊!
最伤心的莫过于我的父亲了。他经常望着那满目疮痍的杉木林而长叹短吁,不停地喊着造孽啊!造孽。有时候还会泪流满面,向壁而泣。由他提出的今后老人的老屋就出在杉木岭这个倡议,也随着他的卸职淡出而化为一个泡影,最后他的老屋也是从八十公里之外的一个大山里买回来的。
当然,杉木岭树木砍光之后,也不是完全没有采取过补救措施,就说造林吧,从杉木岭找不到一棵树可以做锄把时的那年起,造林就开始了,并且每年都以上千亩的面积飚升,造林的补助款也是年年有领并按照县乡村组的比例分别得以享受,有时在领取补助款时,还会同时领回来一面锦旗,上面写着四个金光闪闪的大字:造林标兵。造林面积虽然每年上报并逐年增加着,可就是不见有树木长出来,冬天里为了给牛过冬准备早料,码稻草中间要一根轴拄,山上找不出来,还得进城买一根钢管来代替。这时大家突然想起了年轻后生接班之后说过的那句话:杉木岭是绿色银行。是的,过去杉木岭有木材时,可以砍伐木材卖生钱,这不就是绿色银行吗?现在山里虽然没有木材卖了,但每年只要栽上几棵树苗,往上面报报,就可以向国家领取造林补助款,照样来米,并比卖木材还轻松了许多,好比拥有了一本一年期的定期存折,也是到期就按时领取,这不又和银行扯上边了吗!不愧是四大发明的后代,这一新的发明怕是连祖先也感到自叹弗如了!
受益最大的自然是接我父亲班当队长的那位后生了。他在杉木岭的木材被批准砍伐后,便大肆利用集体的资源建立自己的关系,到处放人情,今天给这个局长送几个立方为他女儿出嫁打家具,明天又给那位书记送十几段圆木为他母亲做寿材。他放出的是集体和大家的秋风,收获的却是自己的夜雨。杉木岭的木材快砍完时,他就入党当上了村长,没几年又被招聘到乡政府当了乡干部。现在他早已转正,成为了国家的一名正式公务员,职务上也更上了一层楼,是某乡的党委书记了。他所建立起来的各种人脉关系现在也正发挥着巨大的作用。最近听说他已被上级相中,被列入县处级的后备人选,下一届他就该进县领导班子在县衙里行走了。副县长没选上,就当副书记,这样的人才是不会让他浪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