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点。
甜妈说:“她是个阴谋家,她穿着玫瑰色的衣服,戴着花形发夹,挑逗地垂下目光,然后抬起脸痴痴地对你父亲笑。噢,我知道她要干什么。她总是向你父亲要钱,替她的九个哥哥还赌债。得知她家里简直是蛇窝真是太晚了。你长大可别像他们那样,否则我就让老鼠半夜跑进来咬你。”
我母亲确实能生小孩,每年都怀孕,这一点倒是让甜妈说对了。
“她生了你的大哥,”甜妈掰着手指头说“然后是你二哥。那以后有三个胎儿流产,真是遗憾,可也不算悲剧,因为都是女孩。”
我出生于1937年,那一年日本军队进攻上海,与中国军队爆发了异常惨烈的战斗。
还好,当时法租界比较太平,甜妈目睹了我的降生。
“你该看看你妈怀了你九个月的时候。她就像个插在筷子上的大甜瓜,走路摇摇摆摆…一大早上,她就说要生了,结果害我们足足等了一天一夜。天空灰蒙蒙的,你妈的脸也是…你出生时太大了,难产,接生婆好不容易把你抱出来,满身是血。”
我听了直发抖,难道我的出生就是个阿鼻地狱吗?
“你妈给你起名叫璧芳,老天作证,我劝她改个别的名字。她说,‘璧芳——白玉如此美丽’听起来像广告海报,人们都喜欢听。‘璧芳,璧芳,来买璧芳喽!’哈,‘放屁’倒是个适合你的名字。就像你妈放出的一个屁。”
甜妈拿出一个发夹给我看,但死活不让我摸。
“因为你爸给了你妈这个难看的东西纪念你的出生,所以她才给你起名叫璧芳。”
这是一只用绿色翡翠雕成的精致发夹,上边用小钻石镶成牡丹花的形状。女人的头上戴了这只发夹,立即春意盎然起来。
我看到发夹第一眼,就知道我为何取名璧芳了:我是母亲珍爱的玉,母亲的宝藏、母亲辉煌的春天——璧芳。
而可恶的甜妈居然还想给我改名。
但我自己想到了一个更合适的:“我喜欢璧璧这个名字,爸爸就这么叫我。”
“好吧,这名字也没啥好的,太普遍了。你爸爸一个德国客户的妻子就叫璧璧。你爸问她:在德国,璧璧是不是不一般的名字。她说:绝对不是,‘璧璧’可以作法国名字,可以是德国人、意大利人,到处都有。你爸拍手称快,说有个词很恰当:比比皆是——意思是到处都有。你爸出于礼貌,就说既然到处都有,那么一定很流行,深受喜爱。我想呢,如果到处都有,一定很差劲,就像苍蝇和灰尘。”
甜妈说这话的那天,她戴着我母亲“难看的”发夹。我想把它拔下来,但我实在不敢这么做,否则会挨打的。我就用最大的声音说,我一定用璧璧这个名字,绝对不改。甜妈说既然我已经长大,能自己选择名字,也就该知道我母亲是怎么去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