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什么呀。”大勇并不服气。

范书鸿咬牙忍着疼痛冲人们摆了摆手：“半夜了，你们声音小，不要把隔邻居吵醒了。”

她一瞥见墙上挂的彩结婚照。十几年前，她多俊秀多灵，现在又老又邋遢，她都不敢照镜。这一辈受穷受罪活成什么了。她不由得又冤屈又冒火，扬起笤帚狠狠朝大勇的上打了两下。大勇哇啦哇啦地哭喊得更厉害了。

“还要怎么清楚？”张海的声音又快又尖利。

“咱们慢慢买嘛…”

“慢慢买？人家挣多少钱，你挣几个钱？连儿每月上学买月票的钱都快不来了。人有脸树有，我要这脸。买不起就不看，我告诉你们，大勇、小勇，不许去。”

“你又什么嘴？”张海正收拾碗，把碗往桌上一蹾“跟讨饭似的，凑到人家家里看电视，你不怕人讨厌，我还怕呢。有本事挣钱给孩买一个。”

经了。”他双手拿着椅走到房间门，尽量压低声音冲里间屋训斥。

敲门声。张海愣了一下，慢慢推门来的是范书鸿。老历史学家抱歉地笑了笑：“大勇，小勇，电视开了。快过去看吧。刚才吴翻东西，家里。”

张海要，什么事情都不能低人一。自己嫁这样一个没本事的丈夫，她认命。嫁随，嫁狗随狗。可她还要在社会上拼命向上争一争。谁不想活得更面？她不怕吃苦，心计也够用，待人接泼洒得开，酸甜苦辣都咽得下，吐得。论工作，她在纺织厂由一个挡车工混到了工段质检员，又混到了车间统计，正争取着当上副主任；论生活，她咬着牙挣二分攒一分，吃咸菜喝白，等着有一天搞到两室一厅，就要同那些级家一样像模像样地布置起来：彩电、冰箱、地毯。她要里里外外活个人样，要让丈夫、孩都活个人样。

屋里的人都跑了来。范书鸿的脚得红起了泡。保姆跑到厨房拿来一瓶酱油，倒在脸盆里，说一洗就好。吴凤珠说酱油不行，快去屉里找獾油。范丹林又是给保姆拿脸盆，又去翻屉找獾油，门厅里成一团。

“又没有彩…”小勇眨着冲母亲嘟囔。

“我怎么发神经了，我要翻。”

王满成慌忙站起来，局促不安地连连摇手：“范老，不麻烦您们了，孩们要看，让他们在家看吧

邻居王满成家今晚也不平静。老婆张海就是个多心思的泼辣女人。

“翻、翻、翻。你就知翻，把家翻得不成个家。”范书鸿气得转把椅往门厅里一放。椅碰倒了圆桌上的瓶。砰的一声，像炸弹一样，瓶在范书鸿脚旁落地迸炸了。开溅在范书鸿穿拖鞋的脚上，他起来，随即扶着椅背，歪倒在椅上。范丹林赶忙蹲下，掏手绢给父亲，又站起跑到洗漱间去拿巾。

“你活得没模没样，还让孩这辈跟你一样？”她冲丈夫瞪发火“但凡你有本事，这家也用不着我里外心了。我这辈跟着你受的罪还少？”

“彩有什么好？报上说彩电坏睛。还是看黑白的好。”

“你看哪，黑糊糊的闪。”大勇说。电视图像是不大清楚，模糊闪动着。

可一转，两个孩就溜到了范书鸿家。正赶上吴凤珠里里外外翻箱倒柜。她说：“我们家今天晚上，要整理家，电视不开，明天再来看吧，啊？”

正在厨房洗碗的张海听见了，来到了门厅里，厉声叫：“大勇、小勇。”两个孩来到门厅互相看看，察看一下母亲的脸，蔫蔫地回自己家了。张海跟了屋，把门一关，手还着，就倒抓起扫床笤帚打起孩来：“叫你们去，叫你们去。叫你们去惹人讨厌。”孩缩成一团，哭喊着。王满成望着妻嗫嚅地劝：“咳，打孩什么，去邻居家看看电视又不犯法。”

那边隔，范书鸿皱着眉不满地责备着吴凤珠：“你怎么就把人家小孩赶走了呢？家里再，也不能不顾及邻居关系嘛。”

可谁能理解她的苦心？

刚吃完晚饭，十岁的大勇和八岁的小勇就要去范书鸿家看彩电。“家里不是有电视吗？”张海着胖的腹，抬手一指平柜上放的昆仑牌十四英寸黑白电视，没个好脸。

“咱们家的看不清楚。”两个儿撅着嘴。

“孩们要去就让他们去吧，今儿星期六，有好节目。”父亲的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