妇产科医生是个表情冷漠的中年女人。胶手的冰凉手指伸巧巧时，巧巧产生了联想：母亲伸手指到母门里，去探摸是否有临生的，然后决定是否在下一天赶场时卖掉它。巧巧在回答提问时尽量不四川音。但音显然十分厚，女医生的冷漠中有了狐疑，她说，人工产得你丈夫来签字，万一意外家属得负责。巧巧说，哦。她的鄙夷浮现到罩表层：以后知了？检查只脱一条。巧巧说，哦。女医生目光很奇怪，像自言自语又说：脱得倒快！还没听清楚就脱光了。巧巧给打发来后，恍然悟到女医生把她当成了哪类女人。刚才的江西少妇告诉她，那女人在广东那边有个叫法的，叫“”圳、广州那些沿海地方有，大城市也有，连县城南边的煤矿区也会偶尔来两三个。巧巧想，自己这样的大概算批发货，一手钱一手货就完成了买卖。那些叫“”的是零售，几小时一份儿的分割开来，再一份儿一份儿卖去，悟过来这，巧巧便对那女医生很愤怒。同时又想，愤怒什么，若不是运气，说不定她正在姓曹的手里给他零售哩。小梅、安玲此刻是不是正着这桩事情也很难讲。这么说我是幸运的？巧巧这才明白，有个正规的妻名分是值得庆幸的，它能让社会正看你，它能使江西少妇那样豪迈地着其实也没那么显著的肚。而一个自由闯的年轻女是充满疑的，起码在女医生里。想清这一层理，巧巧便负气起来，我是堂堂正正的养路工郭大宏的妻，二天我非把他领到你面前，你好好瞪大四（女医生镜）看看！

普及邓丽君，而对费翔一无所知。还说：这掌大的县城一共只有两家百货店，尽是卖大地方五年前就淘汰的时装，而淘汰了的时髦比“土气”本更土气！她问巧巧来此地多久。巧巧说才半年。她不愿人家想她刚来一个多月就到妇产科。我来了有两年了，我从江西来的，年轻的妇告诉巧巧。她已确定巧巧和自己来路相仿，都是不甘心在祖祖辈辈生活的村庄里祖祖辈辈的生活方式继续过活的女。巧巧也同时认清这位情女上有与自己相同的不本分，或许也是自作自受给人当牲牵来的。年轻的妇老资格地问巧巧几个月了，巧巧脸一，说还不知。妇上扳起巧巧的手指说，我帮你算！一看见巧巧手指上黄灿灿一个大戒指，一都不蓄地表示馋，也忘了替巧巧算日。她是不能输给巧巧的，便说，我那位也给了我一个，没你这个大，不过式样比你的好。两个年轻女人暗暗地有了竞赛的劲，讲着首饰、衣裳、电视机。巧巧是没有电视看的，于是这女对手说到这个电视剧那个电视剧，她只能装成一清二楚的样。女叹，唉，到这地方，只能看看电视剧里的人过的日了。巧巧更加确定，她像自己一样，憋着一大的委屈，既然稀里糊涂来了，尽量把日混下去，能挥霍就好好挥霍，能糟蹋就好好糟蹋，钱也好，时间也好。妇的丈夫是驴生意的，四收购驴再卖到一百多里外的阿胶厂。她问起巧巧的丈夫。巧巧讲着讲着，自己都唬一：郭大宏从她嘴里来，便成了个没挑的男人，有房有地，挣国家的钱，捞着夜班外快，还有辆专车，当年轻妇说到自己基本上和婆婆公公小姑小叔过，因为丈夫十天有八天跑在外忙生意。巧巧更是优越了她一，她不必理婆媳、姑嫂这类普天下最万恶的关系。巧巧描述的大宏相貌也不差到哪里去，大大，脾随和。江西女不想示弱，说她驴早吃倒了胃；阿胶那么贵重的东西，闻了就要吐；怀上就想吃兰州的白兰瓜，驴贩丈夫就上天地地去替她买。巧巧心里冷笑：我其实没太逞啊，讲的大致都是实情，你何必非要占我上风？巧巧再一想明白了，原来自己这份生活是激起别人竞赛心理的。也就是说，她是被人羡慕甚至妒嫉的。一步（或退一步）想，巧巧原不是被彻底作了的巧巧；她原来在江西女里颇幸运，幸运得值当江西女两亢奋地争好胜，非压巧巧一不可。原来并没有那么不幸，姓曹的人贩也没那么十恶不赦，大宏也并不是不值一提，而且一经提起，他那些长都很上台面的；二宏废是废，毕竟不像个婆婆那么难缠，对付他可以像对付灰狗灰灰那样彻底漠视。巧巧几乎要激这个萍相逢的异乡女，她给了巧巧一个客观立场，让她看到自己不仅过得去，还有那么令人红的福分。

乘车回去的路上，巧巧竟有了骄傲。她是个正正规规的妻，有个很拿她当回事的丈夫。这辆开动起来浑响的破旧卡车是她巧巧的专车哩。巧巧前的风景也好山好起来。大宏到巧巧沉默的快活，快活中有类似扬眉吐气的动弹不安。他想她怎么和去时换了个人？他频频扭脸来看她，她居然对他笑了一下。这是大宏一个月零八天里看见巧巧的第一个笑容。原来她不光一双手上有酒窝，脸上的酒窝让他心都要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