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封信，投寄者的名字是陌生的。

第十天，乔红梅写论文写得心绪败坏，半躺在转椅上，玩起牌来。夜又了。她脚尖在桌下摸索着拖鞋，一手拿起啃了一多半的苹果，想去睡了。一分钟后，她却发现自己面对着打开的信箱。

妮妮说：“我在讲一个恐怖电影。”她知格兰不信，也知他拿她没办法。

她回到她和格兰的正常生活中，心惊刚过去，沉闷和单调可以作为恬静来享受。石妮妮却不宣而至，来就大声讲中文。她说她今天在旧金山发现了一个二十来岁的女郎，和相片上的一模一样。乔红梅问什么相片？妮妮这时倒来了句英文“Ｔｈｅ

格兰说：“一百块的大词儿啊！”妮妮说：“你没注意我最喜卖大词儿？”

Ｆａｔｈｅｒｋｉｌｌｅｒ！”格兰正叉起一块煎鱼，一听爆炸这么个词汇，鱼从嘴边落到盘里。他看着两个中国女人，希望得到解释。

“懂了，又是勾引，又是弑父。”格兰说着，起收拾盘，扮一个侦探的险笑容。

她告诉乔红梅，自称二十岁女郎的人寄给她的照片里，有张最近的，背景是爬满桔红三角梅的一座拱门，左上方可以看见消防塔的塔尖。妮妮最近于恋休假期，男朋友只是瞎逛逛风景的伴儿。据照片上的座标，她找到了那座拱门。她和男友坐到街对面的咖啡店去等。下午六，果然把女郎等来了。女郎开一旧ＴＯＹＯＴＡ，白，ＤＫNY的太镜，穿ＣａｌｖｉｎＫｌｅｉｎ仔，ＮｉｎｅＷｅｓｔ凉鞋，脚趾上不涂蔻丹，手腕上有十来个银镯，走路就“叮叮”作响。看上去一病也没有，完全不象个“Ｐａｒｒｉｃｉｄｅ”(注：弑父者)。

妮妮说至少应该把这位弑父女郎的名字打听来，再到网上查有关她的报导。乔红梅说行了，别疯了，实在没事，你去参加反战示威吧。

“别逗了，”乔红梅说“那人随便从网上找了张照片，假冒是照片上的女孩，你就上当了。”

乔红梅说她已没兴趣了，网址都换了。妮妮激动地说事情就要落石了。

晚饭已结束了，格兰笑嘻嘻地说：“要不要我躲开？”

乔红梅不动声地用中文说：“你讲废话全用中文，关键的词全是英文，地名啦，咖啡馆啦。你和她谈上话没有？”

“快七我了门铃。她来开的门，赤着脚，嘴还在嚼东西。我问她还认不认得我。她瞪着看我一会，摇摇，笑得糊里糊涂。一看就知她不是装蒜，是真不认得我，压没见过我Ｅｍａｉｌ给她的一大堆照片。”妮妮此刻自己给自己拿了个酒杯，倒了半杯白酒。“她问我怎么认识她的。我答不上来。她说一定从网上认识的，很多报纸杂志登过有关她的事。我连她名字都不知，可是现在又不能问，一问就馅儿啦。我说我就是从网上知她的故事的。她说抱歉不能请我去。我知她在逐客了，就赶走了。”乔红梅想不明白，这是个怎样的迷魂阵。妮妮很起劲，愿意贡献她的男朋友。她把这些男朋友叫成又漂亮又没用的东西，她绝不会嫁给他们。她说她可以让她又漂亮又没用的男朋友去勾引那个女孩。“勾引”二字，妮妮又用的是英文“Ｓeｄｕｃｅ”

让我远远地你。你苦闷或绝望，就到外面走走。那时你会觉到我，你的优永远不会白白逝，我是你之所以优的目的。她怕再次被她的言巧语打中，赶下网，并换了一个新网址，只告诉七个人，并且请这七个人为她的新网址保密。假如再收到密语者的信，她的搜索范围就缩小到这七个人上。然后她把密语者所有的信打印来，一遍遍地读。一共有十八个拼写错了的Ｄｉｓａｐｐｏｉｎｔｍｅｎｔ，加上石妮妮那儿四个，二十二个，无一例外地拼错。接下去是几天的宁静，打开信箱，每回都是空的。第五天，她收到建军的一封信，很短，告诉她，他妻生了个男孩。她在离开建军后，那阵歇斯底里的和望都平复了，随着他的结婚、升官、装修新分的三居室消退下去，随着她不断觅到的新消退了。不过是心照不宣的一些相顾，暧昧的笑容，以及打着礼节幌的拥抱与亲吻。对象多半是格兰的同事或朋友，有家室同时有颗不老实的心。他们对她的迷恋基于误解，她便长期维护着这些好的误解。

妮妮说：“你没听懂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