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秀才洗了脸，又接过小儿递上的柳枝，用力松了牙，漱了，站起来舒服的伸了个懒腰，跺了跺脚，理了理衣服重又坐下，小儿已经送了碗多加姜葱的八宝擂茶上来，袁秀才端起碗呼噜噜了一大，鼓在嘴里闭着睛品了好一会儿，才慢慢咽下，长长吐了浊气。

“他也男，只打听女的？”孙六问了一句，李恬厌恶的皱了皱眉：“不拘男女，打听的越清楚越好。”

袁秀才厌恶的拧了拧眉，放下手里的茶碗，抬看着笑容可掬的王掌柜，不等他说话，王掌柜先笑开：“听说顽石先生是侠义快之人，在下也不兜圈，直话直说，敝东主想和先生笔生意。”

“是！”程掌柜知自己问多了，忙应了一声，长揖到底，和孙六一起目送李恬了雅间。

“东家这是要？”程掌柜迟疑的问，李恬转看着他微笑：“先看看再说，这里变数太多。”

“是！”孙六忙答，程掌柜不解的看着李恬，李恬想了想，接着吩咐：“听说武成林最捧女伎，什么唱小曲儿的、玩杂耍、演杂剧的，只看长相不分，打听打听，他现在最迷哪个女伎。”

“嗯，这就能合到一起去了，”李恬低拨了拨手炉里烧了一半的香饼，沉默了片刻，才抬看着两人：“千坊年里年外已经赶着订足了今年一年要用的粮、酒桶等，都是买定的死契。”李恬话语闲淡，程掌柜却听的轻轻了凉气。

“他可有妻儿？”李恬问，孙六摇笑：“谁肯嫁他？他家贫人丑不说，又逛窑喝酒，他就对女伎特别好，不分老少丑，都贴得很，有多少银多少银，再加上他有那份歪才，写个杂剧，写个小曲儿，不拘谁唱，一唱就红，在勾栏瓦里也算吃得开，他要是肯好好儿的给人写杂剧写小曲儿，也早发财了，偏他脾气大，非得看顺了才写，写了也不要银，看不顺，不是谁、多少银都不写，为了这个，被人打过多少回黑，就是打不改，这么大才，如今也就能混个温饱。”

程掌柜拧着眉，看着李恬：“东家，昨晚上我跟检所的几个书办喝酒，得了几分准信儿，那曲引，确实是被温国公府拿了。”

王掌柜坐在角落里的一张桌旁，端着碗茶似喝非喝的看着他，见他一碗茶喝了一半，看起来眉宇舒展，神清气，这才站起来，不不慢的走到袁秀才桌边，坐到了袁秀才对面。

李恬皱起眉，孙六忙从怀里掏一卷薄宣纸递给李恬：“这是除了那些杂剧、小曲儿外他写的东西，都在这儿了，他这人懒，没多少东西，您看看。”李恬接过，开来，凝神看的极仔细，足看了小半个时辰，才将两尺多长的一卷纸看完，慢慢的卷着纸卷，看着窗外了好一会儿神，渐渐绽放笑容：“嗯，也是个难得的奇才，你打听打听他常在哪一没，除窑外。”

李恬转看着窗外了会儿神，转回，微微眯着睛，鄙夷的晒笑一声，看着两人：“照明面上的规矩，这各家酒坊能得多少曲引，要看四月一新酒竞的如何，亏的她动手早，咱们还有机会。我让你寻的人，寻到了？”李恬最后一句话是对孙六问的，孙六忙：“寻到了，这都不用寻，满京城谁不知袁秀才最会写杂剧，可这袁秀才是个怪人，简直…四六不分。”孙六一脸苦相：“他十几岁就中了秀才，听说还是个名，可从那往后年年考年年不中，连考了十年，第十年还是没考中，就在贡院墙上写了首什么歪诗，被捉去打了二十，从那以后他再也不考了，就在瓦勾栏里混，混的一年比一年落拓穷困，脾气却一年比一年大，他给自己起了个号叫顽石，还真就是块顽固的臭石。”

离桑家瓦不远的一条巷里，天刚朦朦亮，袁秀才两只手袖在前，寒噤噤的缩着脖拱着腰，一路拖拖沓沓、打着呵欠往巷的瓠羹店去，店门的小儿见他来，忙倒了洗脸送过去，袁秀才往炭盆旁靠了又靠，先烤烤手去了几分寒气，这才卷起袖，将手伸的里，直的嘻嘻哈哈不停的抖着脚，把两只手得通红发，这才拧了棉帕，抖开捂在脸上，痛快的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