缺乏一什么呢？

也许正由于此吧，矫楠经久难忘地苦苦思恋着这对睛。

“这回该摆个好听的龙门阵了吧！”“小母狗”又提了要求“小杨，你先讲。讲完了该小郁讲。”

反正，只要挑山乡里没有的事儿讲，这帮倒大不小的娃娃都喜听。杨文河还常耍他们，讲一段故事，要他们帮挑一担，娃娃们都肯。

矫楠被她笑得不好意思了，伸手要衬衣。

事情是怎么起的，他都讲不清了。那天他到寨外沟渠边清洗衣裳，秦桂萍随后也来了，在离他三五步远的地方洗。他没留神一件白衬衣顺着沟渠漂过去了，随着他一声喊，秦桂萍一把捞起了白衬衣，顺手展开瞅了一，朗声笑了：

这亮闪闪的火焰，多像人的睛啊。为什么一看到烧起的火堆，总使人想起睛呢。而且，总使矫楠想起宗玉苏那双地印在他心坎上的睛呢。他有好久好久没有看到这对睛了，像秋林里潭一样清澈和平静，像静夜里遥远的星星一样神秘。她的双和跟前烧起的这一堆火相去甚远，差别极大，火是炽地、充满激情地燃烧着的，而她那双睛，在很多很多时间里，都是冷寂的、静止的，一望她的两，矫楠自会联想到，她的心灵、她的思想也好像她的睛一样，是封闭着的。唯一相同的，只是她的目光和火都是亮的。

他一时讲不透，他只晓得，在他的心底，还经常浮现宗玉苏的倩影，他还想她。而他自问自己，如果不同秦桂萍在一起，会不会如此切地思念她呢？答复是否定的。

无话不谈。只是，三个女生中的秦桂萍和他往较多，他心也是承认的。

“对了，对了！就是这样，浙江余姚人是个药材商，本来跟英国洋行买办经三合伙，开办了一个叫新世界的游乐场。经一死，经三的老婆就把他排挤来，黄楚九一气之下，发誓要办一个超过‘新世界’的游乐场，于是乎他就挖空心思…”

矫楠却无心细听，望着由于忘了添柴而渐渐微弱下去的火焰，他又情不自禁地陷了沉思。那火焰悠悠晃晃，一一地添着柴，映火堆旁一张张已显倦意的脸庞。风不时歪那飘飘忽忽的火焰，把灰沙起来，把山野的寒意了来。

“创建人叫黄楚九，浙江余姚人。开设于一九一七年吧。”郁懒心无地说。

“小鸭儿”虽不，但是一边咀嚼着嘴里的黄豆，一边睁大两只鼓鼓的睛瞅着杨文河。

就是这几句话，激起了矫楠心底的波澜。使得他稍有闲暇，便情不自禁地会想起她的那双睛。而到了此刻，即将离开山寨回沪探亲的前夜，这思念烈到他不能自制的地步，他非常想去见她一面，同她说上几句话。是呵，以往他也想往下脚坝跑，

杨文河绘声绘一讲“小鸭儿”和“小母狗”两个山寨小伙听得了迷。“小鸭儿”圆鼓鼓的黑红脸上垂着两条鼻涕也顾不上抹“小母狗”更是将扁平脸探到杨文河跟前来，张大嘴倾听着。

她的父母在贵市郊，四五个星期，她总要回家一次。探家回来，总有些吃的、用的东西带来，有时她偷偷一给矫楠，生酱啊、炒麦粉啊什么的，矫楠不便当众推诿，只好设法还她的情，把上海寄来的麦、糖悄悄送给她。一来二去的，两人的心灵接近了，闲言闲语也传开了。矫楠不是木人，他看得秦桂萍对自己有意，可要问他是不是她，他还不能承认。作为一个不丑的年轻姑娘，她当然有引他的地方。但他总还觉得，他们之间缺乏一什么。

杨文河一拍膝盖，快地：“好，我讲。今晚给你们两个小伙开开界。上海有个‘大世界’，可以说这是个全国…不，世界上闻名的游乐场，‘大世界’是座优的艺术建筑，是，是…唉，郁，是哪个人开的？”

“你这也叫洗衣服啊，看，衣领上的污迹全没搓去。哈哈哈！”

她队的地方离歇凉寨很近，就在不足三里地那个叫下脚坝的寨里。听说下脚坝始终都没给知青们落实住房，一年让他们住在土地庙里，后来县、区、社三级来检查，让他们搬到稍为好一些的烘房去住了。前不久又听说，烟叶收上来，烘房要用，又让他们临时搬洼地旁的一幢保房去了。就在前两三天，下脚坝有农民过歇凉寨来打米，扯起闲话，矫楠才听说，保房里只住了宗玉苏一个姑娘，其他知青，有的回上海，有的去利工地，都走光了。

这以后，矫楠见她在费劲地挑，想到她帮过自己一回，便走过去帮她把两桶挑回了集。

她却蹲在沟渠边，帮他搓洗起来。雪白的皂沫一团一团，随着漂远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