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糊恍惚、心满意足的精神状态中。他真愿意就这么坐下去,一分钟接一分钟,一小时接一小时,永远永远地坐下去。
“为什么不说话?”宗玉苏打破了沉默。
“不要说,就这样不是很好嘛。”
河面上吹来一阵风,把后门刮得“嘭嘭”作响。没等两人弄清是怎么回事,雨点“噼里啪啦”打了下来,雨星水沫溅到两人的脸上、手上。矫楠随着宗玉苏站起身来,宗玉苏随手关上了门。
两个人把板凳放在桌子边。矫楠直起腰说:“下雨了,我该走了。”
“不慌走,再玩一会儿。”宗玉苏没有望他,声音低柔得像哀求般说“你不晓得,常有人借故来买烟,敲开了门胡缠。”
矫楠吃了一惊:“隔壁不是有人嘛,你可以喊。”
“傻瓜,不是每天晚上都有人在隔壁讲故事的。”
矫楠不说话了,在桌旁的板凳上坐下来。宗玉苏在他侧面坐下,悄声低语地问:
“我听说,因为…因为抓‘黑鳗鱼’这件事儿,秦桂萍不理你了?”
岂止是不理他。矫楠想说,但没讲出口。事后秦桂萍责怪他为啥不说实话,不讲要抓杀人犯。言下之意是,他若讲了实情,她也会帮助他,助他一臂之力的。这以后她还想重归于好,但在矫楠上铁路工地这件事发生后,他们终于分手了。她让矫楠不要到铁路工地上来,她说她爸爸妈妈的工厂会在这段时期内招工,她说铁路工地的活儿很重,生活条件很差,他会吃不消…不能说她的话没有道理。可矫楠没有听她的,还是来了。他们的关系就算完了。她没送他上车,等他到了工地,收到她一封信,他们短暂的罗曼史彻底地画了句号。矫楠不想把这一整个过程都讲出来,似乎也没有必要。
宗玉苏又说话了:“如果真是这样,那…那太对不起了…”
她说得断断续续,含含糊糊。矫楠还是听得出她的弦外之音,他望着她。她的目光脉脉含情地回望着他,他觉得她的这双眼睛深不可测。他有点儿怕瞅这双眼睛。
轰隆隆,一声闷雷,接着又一声闷雷。
屋外,像有人往砖铺的马哨街上倾倒千万盆水似的,雨越下越大了。
苗家裁缝屋头那个故事还在往下讲:“…九哥总算找到机会同杨欧姑娘对歌了,他唱的是:哪方的画眉鸟,飞到我面前来叫,叫得我心头直跳,装着放牛四处把你找,真想把你关进我编的笼里,又怕抓你时弄乱你的羽毛…”
闷雷阵阵,把讲故事的声音淹没了。
倏地,什么预感也没有,电灯熄了。小屋子里漆黑一片,啥也看不见。隔壁房东家响起一阵嘈杂欢快的短呼尖叫,矫楠断然道:
“我得走了。”
“雨停了再走。”宗玉苏的手拉住了他的衣襟,挨得他很近。
“不,我必须走了。”
“为啥非要走,要挨雨淋的。”她的声音抑制不住地颤抖着“为啥走?我…我使你讨厌吗?”
矫楠的呼吸局促了,他的心似在胸膛里面烧灼、奔突和挣扎。
“不!玉苏,只因为,只因为…只因为再呆下去,我、我…就控制不住自己…”他像嘶喊般朝着她耳语着,声气仿佛在哽咽“控制不住…”
“什么呀?”她的问语满含着温柔。
“控制不住自己对你的感情,对你的爱,发狂似的爱。”矫楠自己也不明白自己正在说些什么似的,他感觉到她那隆起的、温暖的胸脯挨近了自己,他感觉到她柔软的头发碰着了他的脸颊。他张开了双臂,轻轻地轻轻地搁在她的背脊上,直到搁稳了,他才用尽了力气,紧紧地抱住了她,几乎把她抱离地面。
“噢,矫楠…”她幸福地低语了一声。整个脸却俯向他的肩头“你、你还爱我?”
他“嗯”了一声、笨拙地、有力地在她额头上吻了一下,在她一偏脸的当儿,他又耸着嘴迎了上去,她微启着嘴期待着,他吻着了她温湿的、柔软的上唇,吻着了她那坚实洁白的牙齿。他还觉察到,她的眼里在滚落热泪,泪珠儿扑簌簌地落到他的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