恼怒地说:
“不要她的东西!她在取笑我们,什么稀奇,不就是仗着父母给招去当个工人嘛!”
说着说着,她哭了起来。
知青屋里静得出奇,唯有新娘子的啜泣在空气中飘荡着、飘荡着,久久不散。
想坐下休息一会儿,显然是不行了。矫楠蹙了一下眉头,扳着宗玉苏的肩膀,劝慰道:
“把她忘记吧。走,我们也去看看,看吴大鼎和罗湘玉闹成个啥局面了。”
宗玉苏拭着眼泪,瞥了矫楠一眼。她领会他的意思,随他走了出去。
前后街交叉的几株梓木树下,寨上的男女老幼差不多把路全给堵住了。从人堆的中央,隐隐传来罗湘玉的嘶声哭泣和吴大鼎悍然不顾的吼叫:
“她不肯离,老子就打!”
“打伤了你要负责的。”这是当年这对夫妇的媒人罗兴善浑厚的声气。
“那她为啥不愿离婚?罗大叔,莫以为我不晓得,她不愿离婚,就是你家在背后撑她的腰。”
“你以为离婚就这么简单吗?”
“有啥条件,老子都答应。只要离,离了老子好另外娶个来下崽崽。”
“好嘛!只要你答应条件,我同意你们扯离婚书去。你相信好了,吴大鼎,条件不会苛刻的…”
“什么条件,老子都认了。只要能把这不会生娃娃的婆娘离了,老子给你家烧高香。”
刚刚走拢人群外头的矫楠和宗玉苏,听到这番扯直了喉咙的对话,不由得相对望了一眼。两人的眼里都露出哭笑不得的神情。天哪,这算个什么事儿,他们在结婚,而另外一对,却在闹离婚;他们是为怀孕无奈而结婚,而这一对,却又是因婚后五年没娃娃而离婚。对今天的婚礼来说,这究竟是个什么样的预兆呢…
当天夜里。
来祝贺和闹新房的知青伙伴及寨邻乡亲们离去之后,由烘房改成的小小的新房里终于安静下来。不远的邻家院坝里有狗在叫,有猪儿在拱槽板,有大牯牛在反刍,有隆隆的磨干包谷的声音隐隐传来。好静谧的山寨之夜。
一灯如豆。
瞅着那一悠一晃的灯焰儿,矫楠和宗玉苏紧紧地偎依在一起,油灯的光把他俩搂在一起的巨大身影,映射在刷得雪白的墙上。
哦,喜事纷扰,命运莫测。是呵,在这广漠的山野里,在这由大山组成的世界里,他俩终于为自己找到了一个小小的角落,为他俩的未来寻到了可怜的一隅。即使是那么小,那么简陋,简陋到连偏僻山寨的老乡都觉得寒伧。但他俩此时却感到一种满足,一点宽慰,一丝难得的安宁。
矫楠想起身去把油灯吹熄,灯油贵呢,虽然由五角三降到四角一斤,也还贵呢!在歇凉寨上,一个劳动日打不到一斤煤油啊。
宗玉苏扯了扯他的袖子,阻止了他吹熄油灯。她从衣袋里掏出一封信,交到困惑不解的矫楠手里,耳语般轻柔地说:
“爸爸来的…”
矫楠分明从妻子的眼睛里窥见了泪光,他展开信笺,借着油灯淡弱跳跃的光焰,读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