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生命并不重要。真的。我们随时在大小报章上看到七十个人在徙置区公园大械斗，挥刀斩。还有车祸、空掷、病翁自缢、赌男厌世、失恋人楼…难得有一个男人肯与你一齐死——”

衣衫撕了又扯，成残团。泪落如雨，脸上胭脂、粉汇成红。两个人，不知如何，化成一堆粉，化成不像样的汤圆。——但，终于不能团圆。大家都十分明白。

“但已经过了五天。”

奇怪，日来总是有蝴蝶、、景泰蓝、镜、胭脂，七彩粉陈，于我心中晃不去。奇怪。

这粤曲，连龙剑笙都唱不上任剑辉，何况只是区区一个五音不全的小何。麻得很。

这盏烟灯今儿特别得暗，如添了油，看它变得闪烁饱满，才为十二少烧几个烟泡，烟签上的鸦片溶溶，险险曳。好好通一通烟枪。如吩咐：

“还没到限期，对不对？皇天不负有心人，你可是有心鬼。来，再想想——”

“我不想讲下去——”如颤声对我说。

“我不想讲下去——”

“即使死了，也不离不弃。”

让一切还原。

我无意中瞥到她前悬挂着一样事，在红烛影中幽幽一闪。

“来，我陪你最后一盅！”又补充“你回去，那是应该的。”

“三天之后，你来倚红楼找我一趟。一切像我们初会的第一天。穿最好的衣服，带最好的笑容，我们重新温习一遍。即使分手了，都留一个好印象。”

她并非手，料不到如此低能。

“飘渺间往事如梦情难认——

三月八日黄昏，如收拾好她寨中房间的一张铜床，那是十二少的重礼，备了酒菜，专心致志等待男人。不过是分手，通常一男一女，无缘结合，便是分手，十分平常。也不是惊天动的冤情，没有排山倒海恨意。如仔细思量一遍，不晓得败在什么手上——其实，也是晓得的。

后来十二少在如的殷劝下，连尽了三杯酒。也是最后的三杯。

当下两个人都极力避免离情别绪，只储蓄到三天之后。

百劫重逢缘何埋旧姓？

她拎起那东西，是一个小匣。

“你唱什么？真恐怖！”

然后细细地用刨胶把发拢好，挑了几刘海，漫不经心地洒下来，直刺到睛里。

她布置酒、菜。挪动杯、筷。整理床、枕。

当夜第一个客人，十二少赴约。经过地下神厅，上得二楼。这样的一个女人，这样的一张床，这样的灯火。因是最后一次，心里有数，二人抵死缠绵，疲力尽。

她把匣递给我。

“好好好，你不必讲，我都知了。”

“我一生中，他给我最好的礼！”如珍惜地把它关上，细碎的一声。就像一座冷的大门。

“永定，找不到他，会不会…是他不肯见我？我很害怕，我——不要找下去了。”

今朝离别后，何日君再来。

如后来说：

这是一个胭脂匣。

她也穿上最好的衣服，浅粉红宽旗袍，小翼袖，领袖襟上绲了紫跟桃红双绲条。整个人，像五的桃。

我好像很明白，这痛苦不该重现，连忙劝止：

如用她的小指，在那团东西上了一下，然后轻轻地在掌心化开，再轻轻地在她脸上化开。

一个景泰蓝的小匣，心型，以一细如发丝的金链系着。

小何自顾自哼下去。

从此而过，一切而过。

见如忽地变了声调。我叹了一气。

“那是什么？”我朝她前一指。

“怎么会？只不过机缘未至。”

审视之下，见上面镂了一朵牡丹，微微地绯红着脸，旁边有只蝴蝶。蓝黑的底，绲了金边。那么小巧，真像一颗少女的心。一，匣的盖弹开了，有一面小镜，因为周遭黝黯，照不我的样，也因为周遭黝黯，我不知那是什么。

夫妻…断了情…”

但自她给我看过那信后，也失踪了一天。也许她便自这方向搜寻下去。我一天一夜没见她，工作时更心不在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