丽丝娜，竟面苍白、腼腆地木然站在那里，两一小半是惊诧、一多半是慌的神，完全不知该回答什么才好，老太太生气了，她再次使劲从椅上猛地站起，凑近克丽丝娜，抓住茫然不知所措的女儿的手，用力吻她，又使劲把她搂过来，不住地摇晃她的，好像要把她从睡梦中摇醒似的：“哎，你吗一声不吭呢？这难是别人的事，不是你的事？你这是怎么了，小傻瓜？瞧你愣得跟块木似的，一句话不说，一声不响，这可是件大喜事呀！你倒是兴起来呀！哎，你究竟为什么不到兴呢？”

母亲是对的，她问得确实有理：为什么我不觉兴呢？为什么我竟无动于衷，为什么这喜讯竟不能打动我、震撼我的心？她一再细心谛听，看看是否在自己的内心，对这一突然从天外飞来的喜讯会有一情的反应，然而没有。她到的只有纷的心曲，只有将信将疑，胆战心惊。真是怪事，她想，为什么我竟兴不起来？当我成百次从邮袋里取风景明信片来分装，看到灰——的挪威海湾、宽阔的黎林荫大、丽的索托港湾、纽约的天大楼时，不是每次都要慨一番吗？我总在想，什么时候到自己呢？什么时候我也能去一去这些地方？难自己不正是在许多漫长、冷清的上午，梦想过有朝一日能摆脱这毫无意思的苦力活，挣脱这消磨时光、无异慢自杀的工作吗？我梦想有一天能好好休息休息，有充足的、完整的时间，不是总那么支离破碎，使人动一动就受限制，寸步难行；梦想哪天能改变一下这千篇一律的日程：先是命的闹钟着你起床，然后是穿衣、生火、取、买面包、饭、盖邮戳、写单据、打电话，回到家上熨衣服、饭、洗涮、烧、补衣裳、伺候病人，最后总是累得要死，躺倒便睡，这样的梦我过一千次，正是在这里的这张桌旁，在这个破败不堪的牢笼里，这梦了简直有几十万次了，现在呢，梦想蓦地来到自己前，就要去旅行了，要走了，要得到自由了，可是——母亲说得对——为什么我竟不到兴？为什么我竟不立即表示愿意去呢？

在办公时间内，规定严禁所有邮局职员擅离职守，就是最要的私事，在财政的法规面前也是微不足的，这叫职先于人，公大于私。因此，克莱因赖芙林的女邮务助理在仅仅几分钟短暂的中辍之后便又规规矩矩坐在那块玻璃板后面了，这段时间没有任何人找过她，一张张散的公文纸和先前一样懒洋洋地躺在无人问津的桌上，那架刚才还使她血沸腾的电报机现在已经关上，默然无声，在昏暗的屋里闪着黄的光。谢天谢地，谁也没来过，什么事也没耽误。女邮务助理这时可以安心地仔细回想一下这个使人迷茫的消息了。在突如其来的惊喜引起的忙中，她本还没明白这条从电线中突然降临到自己边的消息究竟是令人难堪呢，还是使人兴。逐渐地，纷的思想才理个绪：她要离开这里了，要第一次离开母亲，去两个星期，也许更长些，到生人那里去，不，是到克拉拉姨妈那里去，到一个级宾馆去找母亲的妹妹。她要去度假了，这是真正的、不打折扣的假期，好多好多年了，可以得到一次休息，见见世面，看新的东西、另外的东西。她翻来覆去地想了又想，想了又想。其实这的确是件好事，母亲是对的，确实，她为这事到这样兴是对的。老实说，这的确是许多许多年以来她们家得到的最好的消息了。第一次可以摆脱在脖上的公务笼，自由自在，看一看新的面孔，见一见世面，这难不是喜从天降？猛然间，母亲那惊奇、骇怪，几乎是怒气冲冲的声音又在她耳边响起：“哎，你究竟为什么不到兴呢？”

她两呆滞，耷拉着双肩坐着，面对似乎变得陌生了的冷冰冰的墙神，不断地等待着，等待着，期望在烈的召唤下，心里会不会有一迟来的喜悦的冲动。她不知不觉地屏住呼，像妇细听自己腹内胎儿的最初躁动那样，俯侧耳谛听着，然而什么动静也没有，寂然无声，空空，像一座没有鸟儿啼叫的树林。她，这个二十八岁的姑娘，这时搜索枯地拼命回想人兴时究竟是什么滋味，吃惊地发现自己竟记不起来了：就像一个人儿时学过一外国语，后来忘光了，只记得从前曾经会过这外国话。她回想自己最后一次到兴在什么时候，苦苦思索着，低垂的前额上起了两的皱纹，渐渐地，她想起来了：似乎从一面磨了的模糊的镜中，逐渐浮现一幅画面：一个两细长、发金黄的小姑娘，穿着棉布裙，调地摇晃着肩上的书包，还有十多个姑娘在她周围蹦：她们这是在维也纳市郊一个公园里玩球。又有一次，一阵阵呼雀跃，一串串声笑语，不断随羽球腾空而起。现在她记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