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把目光抛到那些人上，又抛到一个个站在太下仍然神抖擞的防暴队员上，他们不但肩上有枪，还挂着弹带，跟演戏一样。他们的背和前襟都汗了，他们的上也有汗印，甚至他们的军帽边也是的。他们的上在不断汗，但他们却动也不动地站在太下，姓杨的一家人并不是怕我们，而是怕这些穿着一老虎的战士。庞大的铲土车轰隆轰隆响地开来了，大家都回过来张望这辆肩负着把这栋房推垮的现代工业文明生产来的机。何对铲土车司机招了招手，铲土车就直开到我们站的这株树旁停了下来。司机下车，何在众目睽睽下，迈上去递支烟给他，说：“你怎么才来？”

铲土车司机回答：“我那

这个人瞥了何，似乎是要记住何这张脸似的。“好汉不吃前亏。”他这么说了句，说完转朝他的那几个朋友迈去，一心去说服他的朋友去了。

何听不我是嘲讽他——他的耳朵不太好——就自以为自己很聪明地一笑“脑壳是长在上的，”他说。那意思是他是个动脑的爷爷，而这些人都长着猪脑壳。

十来分钟后，一台十八寸彩电从这间被防暴队围绕着且严阵以待的房里搬了来，接着一台洗衣机也搬了来，桌搬了来，冰箱也由四个人趔趔趄趄地抬来了…我心里有一说不的东西，我看着他们一件一件地搬家，把家都搬到炽的太下搁着，又忙着走去搬另一件家，心里腾起一可怜他们的觉。从前是恨他们，讨厌他们，觉得他们太愚蠢了。现在又觉得他们在如此大的阵营下面是那么经不起一击，就跟几只蚤一样，当然就有同情。何穿着一件苹果牌短袖衬衣，下面一条绿的脚印短，一只手叉着腰，一只手夹着烟，像一个乡似的，发蓬蓬的。他一旁站着江哥，两人皆虎视眈眈的样，那脸上都是一松了一气的轻蔑。我笑着走上去，何就低声对我说：“这些鳖蠢得跟猪样的，不晓得这人怎么也可以活在这个世上！真他妈的想不通。”

在社会上玩的人都会转弯，这是他们抱着“好汉不吃前亏”的宗旨行事。他们捧着这个宗旨开导姓杨的两兄弟，劝他俩“好汉不吃前亏”姓杨的两兄弟脸极难看地盯着我们，时而走去，时而又走来。江哥走上去，一人递一支烟“我们也是没办法，市政府有命令。”他编造着市政府的命令说“今天上午十二钟以前，要把这栋房拆掉。台湾老板说，如果今天还拆不了你们，他们将去上海选择一个地方投资。所以…你们最好是把家和电都搬来，要我们帮你们的忙不？”

“他们都要有你何这样的智商，那不这个世界都是聪明人了？”我嘲讽地说。

“现在还不是跟死狗一样！”何一脸冷酷“他们明摆着搞不赢的。”

“你还笑，”法官绷着脸批评他“你还不劝你的朋友赶快转弯，会吃大亏的。这是打不起的官司告不起的状！哪个又斗得赢人民政府？你还笑？你们跟猪样的呢。”

这个人没笑了，因为他听到法官说他是猪就凶狠的样盯着法官。当时防暴队员还没来。一刻钟后，两卡车防暴队员一本正经地来了，他们纷纷下卡车时，一张张脸都雄赳赳地，个个显得很虎气。这个站在法官旁烟的年轻人见状，当然就一百个目瞪呆了。“赶快去劝你的朋友。”何走到法官一旁对这个人说“不然你朋友家的东西会搞得稀烂去。”

江哥一笑，以至脸上都笑了许多皱纹。他对姓杨的朋友说：“劝劝你们的朋友，等下铲土车一来，那就麻烦了。法院、派所、国土局和防暴队的都在这里，你们是他的朋友就劝他赶快把东西搬来，免得吃亏。我们已经把话都讲完了，已经算客气的了。”

“他们无非是想多占好，”我轻描淡写地说“这应该可以理解。”

那个在社会上玩的笑着说。他的牙齿乌黑的。

“不要。”姓杨的大儿绷着脸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