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金敝帚孰轻重

这条路同哥廷大学是分不开的。因此我在这里要讲讲大学。

我在上面已经对大学介绍了几句，因为，要想介绍哥廷，就必须介绍大学。我们甚至可以说，哥廷之所以成为哥廷，就是因为有这一所大学。这所大学创建于中世纪，至今已有几百年的历史，是欧洲较为古老的大学之一。它共有五个学院：哲学院、理学院、法学院、神学院、医学院。一直没有一座统一的建筑，没有一座统一的大楼。各个学院分布在全城各个角落，研究所更是分散得很，许多大街小巷，都有大学的研究所。学生宿舍更没有大规模的。小分学生住在各自的学生会中，绝大分分住在老百姓家中。行政中心叫Aula，楼下是教学和行政门，楼上是哥廷科学院。文法学科上课的地方有两个：一个叫大讲堂(Auditorium)，一个叫研究班大楼(Seminargebude)。白天，大街上走的人中有一大分是到各地上课的男女大学生。熙熙攘攘，煞是闹。

胎息中西沐见闻

在历史上，大学过许多名人。德国最伟大的数学家斯(Gauss)，就是这个大学的教授。在斯以后，这里还过许多大数学家。从19世纪末起，一直到我去的时候，这里公认是世界数学中心。当时当代最伟大的数学家大卫·希尔伯特(DavidHilbert)虽已退休，但还健在。他对中国学生特别友好。我曾在一家书店里遇到过他，他走上前来，跟我打招呼。除了数学以外，理科学科中的理、化学、天文、气象、地质等，教授阵容都极大。有几位诺贝尔奖金获得者，在这里任教。蜚声全球的化学家A.温斯(Windaus)就是其中之一。

而在哥廷，我要走的路终于找到了，我指的是梵文的学习。这条路，我已经走了将近六十年，今后还将走下去，直到不能走路的时候。

从上一段日记里可以看，我当时前仍然是一片迷茫，还没有找到自己要走的路。

裁新旧同尝试

后世凭猜

气嘘大笔发清芬

文科教授的阵容，同样也是大的。在德国文学史和学术史上占有重要地位的格林兄弟，都在哥廷大学呆过。他们的童话行全世界，在中国也可以说是家喻晓。他们的大字典，一百多年以后才由许多德国专家编纂完成，成为德国语言研究中的一件大事。

相期诗伯苦相薰

空谷足音一识君

宿赋才徕与

在这样一座面积虽不大但对我这样一个异域青年来说仍然像迷一样的大学城里，要想找到有关的机构，找到上课的地方，实际上是并不容易的。如果没有人协助、引路，那就会迷失方向。我三生有幸，找到了这样一个引路人，这就是章用。章用的父亲是鼎鼎大名的“老虎总长”章士钊。外祖父是在朝鲜统兵抗日的吴长庆。母亲是吴弱男，曾过孙中山的秘书，名字见于钱基博的《现代中国文学史》。总之，他于世家大族，书香名门。但却同我在柏林见到的那些“衙内”完全不同，一纨绔习气也没有。他毋宁说是有孤自赏，一书生气。他家学渊源，对中国古典文献有湛造诣，能写古文，旧诗。却偏又喜数学，于是来到了哥廷这个世界数学中心，读博士学位。我到的时候，他已经在这里住了五六年，老母吴弱男陪儿住在这里。哥廷中国留学生本来只有三四人。章用脾气孤傲，不同他们来往。我因从小喜好杂学，读过不少的中国古典诗词，对文学、艺术、宗教等有自己的一看法。乐森先生介绍我认识了章用，经过几次短暂的谈话，简直可以说是一见如故，情投意合。他也许认为我同那些言语乏味，面目可憎的中国留学生迥乎不同，所以立即垂青，心心相印。他赠过一首诗：

哥廷大学文理科的情况大就是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