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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对夫一百个人的十年的三千六百五(3/7)

月不还能见一面吗?能看看也是一种相互的安慰吧,当时想。就怕把他弄到什么青海西藏的,那我可真受不了啦。那会儿啊,这些犯罪的我觉着就像演员一样,一公判一个区就几十个哪,每次都是,真像演员赶场哪,从这个体育场赶到那个电影院,再赶到什么学校工厂的,来回的赶。开大会,押上来,念罪状,再念判决。到一个地方来一次。公判也是为了吓唬人啊,镇压他们,也吓唬我们这样胆小的,老实的。

丈夫:那会儿我们在监狱里给人修理手铐,一筐一筐的;抓的人太多了,一拉百十人。言论这玩艺,最厉害,弄不好一句半句话说错了,弄进去,像我这样进去的太多了。她想让我别惹事,我当然明白,事儿大了,就更对不起她了。我就和关在一块儿的几个犯人一道…这些人都熟了,能互相照顾照顾,也有一个小天地;因为都是这种问题关进来的,品行嘛的都不错。后来我们都是朋友啦,顶现在还常走动走动。

妻子:我们是六八年阳历年结的婚,那年三月二日他走的。我们在一起士共才过了整整六十天。他服刑的十年,我完全是靠着蜜月的回忆,还有对他的信赖才苦熬过来的。这三干六百五十个日子,我真是一天一天数过来的。我二十岁,刚刚从学校走到社会,刚刚开始生活,就碰到这么无情的命运,一夜之间丈夫变成现行反革命,我感情上真接受不了哇。军代表那个姓×的,和我们革委会主任,就是那个女的,勾结起来,早就打好主意了,把我丈夫整了,让我和他离婚,用尽了各种手段。现在想想,真不知当时怎么就顶过来了。也许我这人还是比较倔强的,虽然表面上看不太出来。

我丈夫一走,连着抄了六次家,把我们刚结婚时别人送的礼物,被子啦,毛毯啦,还有衣服料子什么的,全抄了;抄到后来,家里只剩下光床板了,全光光的了,嘛也没有了。他们还把抄去的东西办什么展览会。抄家抄到后来几次,我人都麻木了,就这些东西随你们抄吧,都跟我无关了。我对他们也恨不起来,他们出身好,为保卫红色政权连命也不要了。让他们去表现吧,去革命吧。我觉得庆幸的只是丈夫绘我留下了一个珍贵的礼物,就是我们后来的孩子小冬。我们孩子生出来时,奶奶说,他爹叫柱子,柱子底下要有石头,就叫他石头吧,叫石;正好搞专案的人姓石,他贴大字报,说给孩子取名为石,是记着专案那段事,记着姓石的人的仇,这个名字叫不了了。后来说叫东东,又不让,说你是记着"东方红××厂",不行,还得改。我烦了,也犟起来。后来人说改就改吧,孩子的名字就是个记号,干嘛让他们没完没了呢?也省得他们找麻烦了。我就说叫冬冬吧,冬天生的,才行。那时候你干什么他们也找你麻烦。反正怎么也不对,都能找到错。我会理理发,会裁衣服,因为没钱,全用手给孩子做衣服,跟我一块干活儿的同志就说让我帮着做,做不好看不高兴,做好了是奇装异服,还批判我。我给理发也是这样,剪不好看说你不卖力气,剪好了又批判我,"修"了。我用我丈夫原先的饭盒儿,上面有他名字的,都说我划不清界限。那时家里东西全抄走了,连暖壶都抄走了,又没钱买新的,这些旧饭盒能扔了不用吗?

生小冬那时候,连被褥都不给一条。我和刚出世的小生命就睡在光板铺上。唯一的安慰就是把丈夫的信放在枕头底下,让他离我近点,也让他享受一点得子的幸福。我相信,只要心诚,他会感受到的。

丈夫:我接到她的信,说下个月要临产,不能来看我了,我那心里真像翻了五味瓶啦,真说不出是嘛滋味。这消息对我太突然了,没有一点精神准备,就要做爸爸了。可我给妻子和出世的孩子能带来嘛呢,只有让他一出来就是反革命小患子。这都是我的过错呀,我太恨自己了,觉着太对不起他们娘俩儿了,我看她的信就像用血写的,根本不知道家里抄成那样,亲戚全不认人了;她父亲半身不遂了,也不能怎么帮她,一个月全靠她十七元学徒工的工资,那日子怎么过的呢!你想,十七块,好几口儿,还外带给我买点烟呀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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