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了，要打算让家里境改善得好一，就得要求步，好好活，拿真格的来，把这气挣回来。

外边着活，家里边不肃静。我哥哥的神经病总受刺激，愈闹愈凶，晚上吵得人睡不好觉。送到医院，不好又不收，就这么死在家里了。我妹妹本来可以留在工矿企业，我家论经济算"特困"，在学校评选票数又最多，凭票咱绝对该留城。可政审不台格，满完。送到内蒙大草原，一去几千里，背着政治包袱，受那苦那罪，就甭提了。那时不好的百分之九十去内蒙，好的去北大荒农场。她土不服，加上心情不好，十六岁去，二十七岁回来，已经满白发，赛白女一模一样，就那样白，这二年才变回来。你说我这当哥哥的心里嘛滋味？父亲在厂里烧锅炉，每天下班不回来，捡煤，为他妈表现呗，天天十一、二回来，他神经不正常，一帮王八拿他找乐，动不动一下把他扔在地上爬不起来。他是神经有病的人呵，宪法都规定保护，那会儿没人这些。我这个当儿的，瞧着父亲叫人折腾着玩，还叫嘛儿？我真想找他们去，把他们全撂了，可不行，我没别的路。有次队到厂里招兵，我咬破手指写一份血书，这几个字"誓死保卫党中央和主席，保卫祖国，要求参军。"我想，我参军家里就是军属，政治待遇不就完全不同了。我，检没问题，又是厂里先，队想要，可一外调，说我的没定下来，不敢要，还是没路可走。

咱这么，厂里倒也受动，为了我问题，到父亲单位去了二十多次，一次次碰回来，总悬着。这么大儿的事，压了我一家十年。我当年一百五十斤的摔跤能手，如今一百二十斤，连累加气，得了胃病，切掉一半；犯愁犯得神经衰弱，一夜一夜睡不着觉，到末了也没把家里的境改过来，算咱没能耐吧！可"四人帮"一完，我父亲一下就没事了，还那个人，一儿问题也没有了。他妈的，这怪！我去他单位要求平反，他单位说，关棚挨斗是运动闹的，可他一直没正式定过资本家，无所谓平反。他们倒容易，一句话了事。我这气憋在肚里却不来。我真想掉过把这气朝他们脸上一放，倒痛快。可这不是咱男汉办的事。你说，你是条汉，你该怎么办？唉，这就是我从到了的十年。

有一次，我大哥犯病，夜里喊闹，被邻居一个农村来的亲戚，拿扁担打得满地儿，破了，一地血。同院另一家看不落忍，拉着那农民叫着："他是个神病人，不能打呀！"那家还有个亲戚，喊着："我们打的是房产主，资本家的儿！"我下夜班回来，已经完事了，否则就会一场恶战。我真要发狂了。我看着地上的血，拿小铲铲起一块小血块，豆腐脑赛的，放笔记本里，我哭了。我很少哭，男汉掉泪没息，可我掉了，嗓直往外窜火，脖上的崩崩直，我想豁命，但归齐还是把自个压下了。我不傻，我想这一拼，准算"阶级报复"，我父亲，我全家就更完了。里里外外还得指着我哪！这气比铁疙瘩还难咽，可咱爷儿们咽了。现在我总想，我家没有对不住邻居的，我家又没恶人，以前也没跟谁家作过死仇。再说，房前屋后还都得乎，为嘛人都变成这样，为嘛我们受这个，我可说句话了——都为了他妈的"文化大革命"。

***一钢弯过来，是个横打的问号。***

我在厂里没白天没黑夜玩命的啊。我是车工，我那车间是全厂最关键的车间，也是最累的车间，最累的组，最累的活。组里二十多台车床，两班人。定额每人每月二百二十小时，那时嘛奖也没有，我每月都三百小时以上，甚至达到四百小时。除去喝上茅房，一站到机旁边就一天不动地儿。在"文革"这些年里，我没迟到早退过一次，没请过一天事假病假。天里，我光膀活，车下来的铁屑落在地上直冒烟，一百度。车床的转数快，刀量大，铁屑蹦，有时蹦到膀、脖、脸上，粘在上，了，照样。在二百多人的车间里，咱活把他们服了。年年评"五好战士"、"大庆标兵"嘛的，都有咱的。可是，我敢说，要拿我当时那表现搁到现在，全国劳模咱也能评上。

，完事还得叫我们认错。挨打时反驳几句也算错，算挑事儿。我是二十岁小伙呀，好摔跤，也会武术嘛的，正血气方刚。要不是那时候，我一个能让他们俩仨，我是能把气往肚咽的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