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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陌度阡
【越陌度阡】
斯家堂房的大哥哥,淪陷時期在江蘇稅局zuo事,今亦一家避匿在外。像他這
種普通現實之人,我在機關屬員中見過不知多少,只覺把他們shen上一覽無餘,可
是昔年在杭州,他亦不過是第一中學的總務主任,斯家逢大哥哥大嫂嫂來望嬸娘
,竟可以是人世的錦上添hua。便是現在,斯家對大哥哥,還有四姑丈陳則民,當
過江蘇省主席的,今已被捕,提起時亦只是掛念之意。親則不論,敬則不議,此
即人世依然安穩shen邃,不是無常的貧薄的了。
斯家現在是與小叔叔家在一宅洋房里分居,小叔叔晚年到滿洲日本人那里zuo
官,病歿歸葬,今惟小嬸嬸與頌禹在著,偏他們一家都是冷淡殘刻之人。那小嬸
嬸還是郭懺的妹子,武漢從我走后即開到了郭懺的軍隊。但這位妹子是一點威儀
亦沒有,zuo人zuo到四鄰不親,亦惟斯伯母還能與她相處得心里不難過。頌禹有肺
病,只讀過中學,如今年已廿七、八,也不娶親,也不chu外zuo事,成天在家動腦
jin,心思都用在放高利貸與偵伺左鄰右舍。我纔到得三天,他就問老四,你家的
客人張先生到底是何等樣人,因為戰時斯家說起我,他就從這gen線索去懷疑。真
是干他何事,要他來guan?
老四把頌禹的話轉述給我聽,我只覺對這種人真是無可奈何,但不能不小心
,白天甚至要哨探村口是否有兵來,夜里狗叫也喫驚,因為這些日子外面京滬杭
紹正開始全面逮捕南京政府的人。斯君就帶我去到遠村外保親友家作客,如此可
以行止無定,避過風頭,且看看有甚麼chu路。
斯君先帶我到陳蔡中學,他原在那里教書,叫我與那班教員打牌,住了三天。老四在同事中與一個體育先生最要好,惟對他說chu實情商量過,但是商量不chu
法子。我不免要責怪老四冒失,幸得那體育先生至終守口如瓶,還關心我。學校
里在舉行慶祝勝利,我看了倒是不覺得刺心。陳蔡離諸暨縣城四十里,往時縣城
淪陷,縣政府曾搬來此地。我一人去散步,走到街后冷靜的廟里與祠堂里,尚有
抗戰bu署的痕跡如新,為之正襟佇立久之。
于是去到琴絃岡老四的姑母家。琴絃岡是個山村,村端有黃土岡,那黃土且
是清潔滋潤,自然形成波紋,條條平行如琴絃,有松有茶,有玉蜀黍與桑竹之屬
,山坡開墾chu層層的田畝與園地,村中人家閑靜,使人想起臥龍岡。那姑母家卻
有些城里人式氣,對親眷人客大模大樣,卻值她們家的女兒從縣城回娘家,大家
即坐在簷頭談天。那女兒與女婿都在縣立農林試驗場zuo事。我單是聽她說話,看
看她。以前辛亥革命時的重人,民國元年的議員,五四運動時代的女學生,北伐
初期的國民,政府官吏,乃至諸暨嵊縣鄉下男女,到杭州上海進紗廠與當娘姨的
,皆有民國世界的明亮與灑然。而現在是抗戰勝利,連琴絃岡的女人亦這樣的理
直氣壯。
斯君只說我是杭州客人,他哥哥的朋友,無事帶我來遊玩。于是又打牌,因
為想要逗留,除了打牌無可藉口。那村中有個中年地主,曾在杭州安定中學畢業
,與斯君相識,他就來湊了一個搭子,歇了牌還請我們喫飯。我在逃難時處處注
意別人,原為避凶趨吉,但多半是閑情,只顧仔仔細細的看。那地主是個孱頭,
在地方上到處被欺侮。他的人,他的家里,沒有那一樁是眉宇軒朗。看了這個,
我真不喜地主。他的妻卻是十七八歲的小婦人,pi膚很白,yan睛且是秀氣,在簷
前抱著一個嬰孩餵nai,我心里為她難受,大約那男人亦是要保不牢她的。人無烈
xing,真是雖生何益。
翌日我們到鄰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