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郭璞勘定的地形,這丘
雖小又低,底下巖骨卻直下千尋,江水海潮至此而迴。我隨劉先生登了上去,只
見風起狼湧,溫州城竟也像石頭城的雄偉。從來江山形勝,還是因為有人。
十月、秀美來。她在蠶種場,今年的秋蠶製種已了結,這回她是與我位在學
校裏,同事與學生皆叫她張師母。我們買火腿與茶葉,夫妻雙雙去劉家。第一次
去劉先生下不在,太太來相見,兩位小姐劉萊劉芷在溫中讀書,是我的學生,姊
妹捧茶出來,行過禮侍立。太太我還初次識面,她五十幾歲,且是生得秀逸安詳。她與秀美說劉先生與年青人難得投機,惟每稱道嘉儀先生,秀美就代我謙謝。
第二次去,劉先生在家,太太亦仍出來相陪。劉先生完全是長輩對小輩的和樂,
還遞香煙與秀美。秀美很高興滿足,回來時路上她道、“今天見了劉先生,我胸
口頭像有一股氣飽飽的。”詩經裏說“既飽以德”,大約就是這樣解釋的。翌日
,劉萊送來家製的糯米粉,我與秀美拿這粉到外婆家裏做湯圓。
秀美住在學校裏,人人敬重,先是金校長待她如賓,徐步奎更對這位張師母
執小輩之禮。秀美帶來一張蠶種,分給了女生,教她們等到明春如何養蠶。但她
對女生與對男生一樣,無事不招攬,她與人相處就是這樣的清好。我又帶她去吳
天五家與徐玄長家,都是主人主婦出來堂前敬茶陪客。秀美道、“這回真是過的
夫妻的日子,我做人亦稱心了。”中國文明是“夫婦定位”,她在人世就有了位。
我是高中二年級級主任,帶領我這班學生遠足到茶山,秀美亦同去。茶山離
溫州三十里,已近瑞安縣,來去水路,我們包下了小火輪的一隻拖船。秀美在埠
頭買了水紅菱,到艙裏分給學生喫,他們都謝謝師母。船到了上岸,走去還有里
餘,學生排隊到了山腳下,纔散開各人自便。是日山野晴暖,我與秀美走到山腰
亭子欄檻邊看瀑布,當初逃命,想不到也有今天的日子。但是我心裏仍似喜似憂。及回學校,燈下秀美舖被,我且看些書,一看看到易經的旅、“旅于處,得其
資斧,我心不快。象曰,旅于處,未得位也,得其資斧,心未快也。”我不禁笑
起來。秀美迴臉間我笑甚麼,我說給她聽了,她道、“出頭日的腳總有的,且慢
慢的來。”
吳清源家不設碁盤碁石,與人對局,月不過二回。日本圍碁九段阪田榮男答
記者問,他亦殆無擺碁譜之事,惟新聞碁每天過過眼,新手的發見亦是在對局時
,並非先曾研究好。記者問他,到了高段,若仍像當初的用功不斷,豈不更進步?他答並不如此。而學問無段,我只是年來會得很少看書,惟對當今的人與事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