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待一会儿吧。”“雨大了。”“那就走吧。”他们默默地送他到工厂大门那条黄的界线前。规定，骑自行车上下班的到此线前，就得下车。大伙儿习惯地称它为“厂界”

独的宅大院，由持枪警卫护卫着，享受着依然不变的省级待遇，而不必他“夏与秋冬”假如真是这样，又何必自称“共产党人”而招摇了这一生？无非一介府官腐吏而已嘛！啧！他不能忘记，80年代初，他从飞机制造厂副总工程师的位置上调到省经委，离厂的前一天晚上，厂领导班里的同志为他举行送会。大伙儿谈了整整一个晚上。谈为国企领导人的苦衷，谈中国改革下一步的艰难，谈他们这一代人肩上不堪重负的担和内心的不平衡，甚至谈到了各自家生活的甘苦，但就是没谈个人的“未来”都不敢展望啊！没法谈哪！一直到天快亮时，他才走厂那幢白的小楼（这楼还是当年日本人盖的）。他想悄悄回家，然后悄悄离厂。他不敢跟厂里的工人告别，不是怕别的，只怕自己见到那样的场面，会太动情，会控制不住自己的情。这个厂从日本人手里接过来时，是个完全痪了的飞机零件修厂。一直到今天，成为制造我们自己的民用飞机的主要工厂之一，工人们和基层的技术们一步一步怎么奋斗过来的，他章恒是同受的。他这一切，甚至到有些“盲目”的地步。他告诉各车间的领导，不要组织工人送，不要让他难受。快走到厂门时，果然没见什么大场面，他的心稍稍放松了些，但又有一些失落。再往前走了几步，只见厂大门旁有几个人影幢幢。走近了一看，原来是每个车间派了一个老工人代表在这儿等着他。夏秋之的A省是个多雨的季节。雨悄悄地下着，尤其是在黎明前，还伴随着零零星星的雷鸣。老工人都围了上来，都是工段里一些不善言谈的骨分。“走了？”‘“走了。”“走了好。”“有什么好的？”

“再站一会儿吧。”有一位老工人突然提议。当时一条已经迈这条黄线了的章恒猛一下没听明白：再站一会儿？吗？

是的，人民，对于章恒来说，绝对地百分之一百地不是政治学和社会学意义上的一个虚泛概念，更不是理论上的一个幌，对于他，这两个字绝对是一江，日月星辰，是心的震颤，血的呼喊，是一个魂牵梦亲无法解脱的终生情结…直到现在，他到大学校园和一些优秀的青年知识分座谈，听他们慷慨激昂地谈科技、谈改革、谈自价值、谈世界发展趋势、谈民主自由，以至于谈到祖国，却始终谈不到“人民”这两个字，他心里总有一些隐忧。他总会怀疑地问自己：难…我真的老了…思想停滞了？过时了？

站规L？他疑惑地抬起来打量着那几位工人代表。只见他们一字排开都站在那条黄线里边，极恳切地、极眷恋地望着他。

他忽然间明白了，这些老工人是要他在这条黄线上再多站一会儿。他的心一下酸涩涩的，忙收回自己的脚，泪居然止不住地了下来。一位老工人掏一瓶酒，不好意思地走到章恒面前，说：“不是好酒。”从来不喝酒的章恒居然接过酒瓶二话没说，咬开瓶盖，咕略咕略一气差不多喝了有五六两。后来自己是怎么回的家，再也想不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