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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不只属于历史
那个时代似乎离我们已经非常遥远了。当时,不仅在中国,而且在欧洲和全世界,人文知识分子大多充满着政治激情,它的更庄严的名称叫zuo历史使命gan。那是在五十年代初期,第二次世界大战结束不久,世界刚刚分裂为两大阵营。就在那个时候,曾经积极参加抵抗运动的加缪发表了他的第二bu散文风格的哲学著作《反抗者》,对历史使命gan进行了清算。此举激怒了欧洲知识分子中的左派,直接导致了萨特与加缪的决裂,同时又招来了右派的喝彩,被视为加缪在政治上转向的铁证。两派的态度鲜明对立,却对加缪的立场发生了完全
相同的误解。
当然,这毫不奇怪。两派都只从政治上考虑问题,而加缪恰恰是要为生命争得一zhong远比政治宽阔的视野。
加缪从对“反抗”概念作哲学分析开始。“反抗”在本质上是肯定的,反抗者总是为了捍卫某zhong价值才说“不”的。他要捍卫的这zhong价值并不属个人,而是被视为人xing的普遍价值。因此,反抗使个人摆脱孤独。“我反抗,故我们存在。”这是反抗的意义所在。但其中也隐han着危险,便是把所要捍卫的价值绝对化。其表现之一,就是以历史的名义进行的反抗,即革命。
对卢梭的《社会契约论》的批判是《反抗者》中的jing1彩篇章。加缪一针见血地指chu,卢梭的这bu为法国革命奠基的著作是新福音书,新宗教,新神学。革命的特点是要在历史中实现某zhong绝对价值,并且声称这zhong价值的实现就是人类的最终统一和历史的最终完成。这一现代革命概念肇始于法国革命。革命所要实现的那个绝对价值必定是chou象的,至高无上的,在卢梭那里,它就是与每个人的意志相分离的“总ti意志”“总ti意志”被宣布为神圣的普遍理xing的ti现,因而作为这“总ti意志”之载ti的chou象的“人民”也就成了新的上帝。圣·鞠斯特进而赋予“总ti意志”以dao德han义,并据此把“任何在细节上反对共和国”亦即chu2犯“总ti意志”的行为都宣判为罪恶,从而大开杀戒,用断tou台来担保品德的纯洁。nong1烈的dao德化se彩也正是现代革命的特点之一,正如加缪所说:“法国革命要把历史建立在绝对纯洁的原则上,开创了形式dao德的新纪元。”而形式dao德是要吃人的,它导致了无限镇压原则。它对心理的威慑力量甚至使无辜的受害者自觉有罪。我们由此而可明白,圣·鞠斯特本人后来从被捕到chu1死为何始终保持着沉默,斯大林时期冤案中的那些被告又为何几乎是满怀热情地给判chu1他们死刑的法ting以pei合。在这里起作用的已经不是法律,而是神学。既然是神圣的“人民”在审判,受审者已被置于与“人民”相对立的位置上,因而在总ti上是有罪的,细节就完全不重要了。
加缪并不怀疑诸如圣·鞠斯特这样的革命者的动机的真诚,问题也许恰恰chu在这zhong可悲的真诚上,亦即对于原则的迷醉上。“醉心于原则,就是为一zhong不可能实现的爱去死。”革命者自命对于历史负有使命,要献shen于历史的终极目标。可是,他们是从哪里获知这个终极目标的呢?雅斯贝尔斯指chu:人chu1在历史中,所以不可能把握作为整ti的历史。加缪引证了这一见解,进一步指chu:因此,任何历史举动都是冒险,无权为任何绝对立场辩护。绝对的理xing主义就如同绝对的虚无主义一样,也会把人类引向荒漠。
放弃了以某zhong绝对理念为依据的历史使命gan,生活的天地就会变得狭窄了吗?当然不。恰好相反,从此以后,我们不再企图作为历史规定方向的神,而是在人的水平上行动和思想。历史不再是信仰的对象,而只是一zhong机会。人们不是献shen于chou象的历史,而是献shen于大地上活生生的生活。“谁献shen于每个人自己的生命时间,献shen于他保卫着的家园,活着的人的尊严,那他就是献shen于大地并且从大地取得收获。”加缪一再说:“人不只属于历史,他还在自然秩序中发现了一zhong存在的理由。”“人们可能拒绝整个历史,而又与繁星和大海的世界相协调。”总之,历史不是一切,在历史之外,yang光下还绵亘着存在的广阔领域,有着人生简朴的幸福。
我领会加缪的意思是,一个人未必要充当某zhong历史角se才活得有意义,最好的生活方式是古希腊人那样的贴近自然和生命本shen的生活。我猜想那些至今仍渴望进入历史否则便会gan到失落的知识分子是不满意这zhong见解的,不过,我承认我自己是加缪的一个拥护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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