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理发师。
每个月来理发,穆希廷都会跟理发师谈起自己,所以理发师知道这个年轻工程师的所有故事。理发师看见穆希廷,和蔼地对他笑了笑。
“要刮胡子吧?”理发师一边从抽屉里拿出一个干净的围裙,一边询问了穆希廷母亲的情况。
穆希廷还记得小时候刚来这里那几年的事情。为了让穆希廷的个子够得上镜子的高度,理发师在座椅的两个扶手上架起一块木板,然后再在椅面上铺上一张报纸。头几次穆希廷哭了,理发师鼓励他说:“军人的孩子是不哭的!”后来,每次来理发,母亲都会把他交给理发师,然后就一个人去市场买东西。那时母亲穿着肥大的长袍,走路快快的。他还记得有一次是和父亲一起来的,理发师对父亲十分的尊重。理发师曾经很尊重中尉海达尔先生,现在他尊重工程师穆希廷先生。理发师一边往穆希廷脸上抹肥皂,一边询问了有关工程师职业的一些问题,看上去他早已忘记这个工程师曾经是个孩子,曾经在他的店里哭过。
穆希廷把手放进白色围裙里时想:“在这里我感觉自己是个孩子!”他完全听理发师的摆布,理发师让他坐在像一面橱窗的大玻璃前的一张椅子上,一边给他剪头发、剃胡子,一边和他交流着各种信息和传闻,从理发店门前经过的人们则会不经意地看他们一眼。穆希廷每次经过这里时都会看一眼理发店的橱窗,他会说:“啊,书记员胡萨梅廷在理发。”他想现在来市场的人大概会说:“啊,工程师穆希廷在理发。”
他想:“是的,一个工程师,工程师穆希廷!这就是我!”工程师,但不能算英俊,矮个子,戴着一副眼镜,有一张暴躁的脸,这张脸会唤起恐惧或是钦佩,但不能唤起爱意。他望着镜子,看着那像酒瓶底的眼镜,他希望有一样自己特有的东西,他还不时地回答理发师的一些问话。“这就是我,一个工程师。1937年在世界的一个城市里,在这里,伊斯坦布尔贝希克塔什的一家理发店的座椅上,和其他的顾客一样乖乖地、一动不动地待在白色的围裙下。我…穆希廷,工程师…我努力想成为一名出色的诗人,但缺乏毅力、工作能力欠佳;我是一个单身汉,我很聪明;我在一个春暖花开的日子要去参加一位好友的订婚仪式;我在为了一本尚未出版的诗集而心急火燎;我在为自己的将来感到担忧。我就是穆希廷·尼相基…”突然他把目光从镜子上移开,他对自己说:“不,不,现在我不愿意想这些东西,我想去出席订婚仪式,去那里玩。我不愿意想自己是谁,干什么的,将来会怎样!”突然,他哆嗦了一下,耳边的刮刀也停了下来。
理发师用一种善解人意和询问的目光看了看镜子,穆希廷也朝那里看了一眼,但他不想看见自己。理发师在往他脸上涂肥皂的时候他也没去看镜子。离开理发店前,他一直努力地不让自己去想任何事情,只是静静地听着刮刀在脸上发出的吱吱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