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是有分寸的,没什么不合适的。雷菲克决定稍微离开一下拥挤的人群。他看见了内迪姆先生和他的妹妹居莱尔。雷菲克好奇居莱尔会是什么样的一个女人。天越来越热了,太阳仿佛已经是夏天的太阳了。人们的脸上有汗珠,同时也有忍耐。雷菲克往清真寺走时,看见了弗阿特先生和他的妻子雷拉女士,他们都很悲伤。雷菲克想表达一下自己对他们的感激,因为他知道他们的这种悲伤足以证明他们是多么热爱杰夫代特先生,但是他不知道应该如何表达。他只向他们点了点头说:“我们知道你们是多么爱我们,爱我的父亲。请节哀!”然后他看到了父亲一些生意上的朋友。他们中的几个正在和一个留着络腮胡的老人交谈。大概这个老人也是一个什么帕夏,但是雷菲克没有想起他是谁。雷菲克还看见了在锡尔凯吉认识的几个商人和银行家。他们中的几个看上去有点烦躁,因为他们脸上的表情好像是在说:“我们为什么会在节日的早上看见报上的那个讣告呢!”太阳把清真寺的天井烤得越来越热了。商人们的身后摆放着花圈。雷菲克想起刚才是在这里看见穆希廷的,他开始读花圈上面的挽联:“弗阿特·居万其和他的家人…电气设备…实业银行锡尔凯吉支行…巴扎尔·雷文特股份公司…阿纳维家庭。”然后,穆希廷走过来拥抱了雷菲克,无法知道他有多严肃、多悲伤。他们开始一起转身接着看花圈,好像对方让自己感到不舒服一样。大概穆希廷是想说点什么的,但他什么也没说。后来他说现在送花圈也成了我们的一个习俗,他说这话时既没表示认可,也没表示抱怨。雷菲克也跟着说因为这个新习俗,两年前尼相塔什开了一家花店。然后他们俩谁也不说话了,他们听到人群中发出的嘈杂声,所有的人都在窃窃私语。雷菲克离开了穆希廷往清真寺门口走去,他认为那样做会更合适。他重新回到了帕夏和大使所在的人群,他们都是母亲的亲戚。雷菲克小时候,尼甘女士经常带他去那些人家的宅邸,他们也都很喜欢雷菲克,总是摸他的头,对他微笑。但是他们从来没有“回访”过。现在他们也在对雷菲克微笑,或是用爱的目光注视着他。雷菲克想:“小时候他们觉得我非常可爱,不知道他们现在是怎么看我的?”他在那里站了一会儿,看着和姊妹们挽着胳膊的母亲。然后他稍微又往清真寺走了几步,他在一个石柱的上方看见了一个苏丹的印章,那是阿卜杜勒梅吉德的印章。人群中出现了一阵骚动。
奥斯曼走到弟弟身边说:“你不来做礼拜吗?”
雷菲克想:“礼拜?”他点了点头。他想了想该如何脱鞋,以前每次来清真寺他都会想到这个问题。从前他是跟着家里的佣人,或是过节的时候偶尔和父亲一起来清真寺的。他什么也没想匆忙脱掉了鞋。阴凉、昏暗的清真寺里有一股霉味和地毯的味道。他想:“来之前我是应该斋戒沐浴的!但奥斯曼可能也没有洗。”然后人群慢慢地集中起来,所有的人都把两手交叉着放在肚子上等待着。雷菲克看见奥斯曼站在自己身旁。他的脸上还是那种傲慢的神情,他挺直了脑袋,眼睛盯在主持礼拜的阿訇[1]###教称主持清真寺教务和讲授经典的人为“阿訇”[1]讲台上的大理石雕饰上,但是因为没有穿鞋,露在裤脚外的袜子让他的那种傲慢显得很滑稽。雷菲克转过身,他看见站在身后的花匠和看门人,尽管他们的脚上也没有鞋子,但是他们的袜子看上去却一点也不奇怪。他想:“他们和这里的环境是协调的。”然后礼拜开始了。雷菲克一边想“父亲去世了”一边看着前面人的后脑勺,开始重复他们的动作。他想在自己并不相信的情况下做这些跪下、立起的动作并不是一件正确的事。然后他不愿意再去思考,他嘟囔道:“父亲去世了。”他在嘴里重复说了几遍这句话以后礼拜结束了。他们走出清真寺,重新回到了阳光底下。雷菲克随着人群开始往棺材方向聚拢。太阳火辣辣地照在清真寺的天井里,棺材就停在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