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垫的靠背竟让下去了。倒得很平。乐果躺下身子,一切都是水到渠成的。乐果轻声说:"我还没有吃药呢。"马总耳语说:"回去补。"乐果的嘴巴张得便更大了,呢喃说:"还没有吃药呢。"乐果的整个做爱过程都伴随着这句无用的细语,既像诉说,又像吟诵。他们开始了。马总说:"大声叫,没人听见的。"汽车的避震弹簧在收缩,而车身在荡漾,像一条小船置于狼尖。乐果的身子都放平了,脚趾都用上了,两只脚在方向盘上飞舞。她的脚后跟太迷狂了,捅到车喇叭上去了,一声尖叫把两人都吓了一跳。马总愣了一下,乐果十分怜爱地捧住马总的头,流着眼泪呢喃说:"对不起,对不起。"
乐果一直无法肯定事情发生的地点,仿佛在地表之外。那个地点与梦的地点一样不可追认。汽车回城之后乐果站立在归家的巷口,夜早就安静了,路灯的边沿带上了晕黄的光圈。回家的路如此破旧、如此现实,反而像梦了。刚才的欢爱就像发生在千年之前。乐果往家里走,坚信自己在做梦,到家之后她的梦会突然惊醒的。
丈夫和女儿早就睡了。乐果推开门。女人一有外遇就会用批判眼光对待生活的。家里很寒碜,厨房里又乱又丑,洋溢出一阵又一阵燠糟气。乐果走进卫生间,闩上门,很小心地擦换。乐果坐在便盖上从仿鳄皮包里抽出那只白色信封,是马总在她下车前塞给她的。马总像电影里的爱情圣手一样关照说,回到家再拆。乐果坐在便盖上把玩这只信封,猜测里面的情语情话。乐果怕弄出声响,捏在手心里一点一点往外撕,却露出一叠百元大钞的墨绿色背脊,点两下,八张。乐果一时没有明白过来。又点,八张。乐果的明白过程伴随了失落和愤怒的狰狞性心态。乐果把信封团在手里,丢在马赛克瓷砖上。丈夫在床上翻了个身。乐果迅速捡起纸团,抽出纸币,压在粉红色卫生纸的下面,重新团掉信封扔进了便池。乐果打开水槽,信封旋转着身子冲下去了。乐果掀开卫生纸,发现面对八百元现金时她的愤怒其实是有点夸张的,并不致命,并不锐利,是可以承受和应允的,甚至还是很快乐的。乐果把钱分成两处,分别塞进上衣和裤子的口袋,抬起头,意外地和自己在镜子里对视了。镜子的表面布满水汽,这层水汽使乐果的面部抽象了,笼罩了斑驳未知的状态。乐果抹一把镜面,半个脸清晰了,流露出做爱后的凋敝神态。那种神态被缭乱的镜面放大了,乐果的脸上凭空添上了许多风尘意味。
星期六的早晨,丈夫苟泉才知道乐果通宵未归。苟泉从左边的空枕头上看到了这个严重现实。苟泉的睡眠历来很好,一上床鼻孔里就会拉风箱。这样好的睡眠与他的乡下人身份是吻合的。乐果对丈夫的睡相曾做过总结,就一个字: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