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前的那个夏季是多雨的、燠的、神经质的。那是一九八五年的夏季。大街上布满了油雪糕、三冰淇淋和冰镇酸梅汤。它们构成了一九八五年的城市形象。六月二十八日这天苟泉行走在大街上，午后烈日当，路上反锐利刺的白光芒。人们在大街上走动，带着午睡和梦寐的状态，地上的影像面团，又绵又黏稠。但苟泉神饱满，整条大街上只有他的影青蛙那样一蹦一的。他去报到。分派遣单上他的报到日期是八月十五，但苟泉等不得。毕业了，他终于留在省城成为都市里的正式市民了。他渴望城市。土地是他的故乡，他的系，但城市是土地的梦、土地的灵、土地的终极与土地的至上。苟泉的袋里就揣着这样的梦，只要报过到，他和城市就合二而一了，再也不是过客，再也不是暂住人了。苟泉手持分派遣单，在胜利电影院的门喝了两杯冰镇酸梅汤，心情分外开阔了。苟泉望着大街，大街上很意外地送来一阵凉风。苟泉却看见这阵风了，它是城市的呼，微微，芳气袭人，不像乡下，披散发，嗓门大，整个一泼妇。

报到只用了几分钟。但这几分钟是一条河，河那边是乡村，而河这边才是城市。苟泉只用几分钟就把河那边的世界一笔勾销了。一个崭新的城市生命呱呱坠地了。

反到有故意，有人为了。苟泉从一办公室就开始微笑了，苟泉不想让自己的脸得太难看。不过没有由的微笑实在太累人，苟泉在镜里见过自己，颧骨那一把都像结什么人了。苟泉松下面的肌，看见办公室里还少了三个人，立即想到了卫生间。苟泉走到卫生间里去，有两个同事果然在蹲坑。他们叼着烟，并没有谈的迹象。苟泉走卫生间的时候恰好第二节课的铃声又响了，回到办公室，空的。一切都太正常了。苟泉在侥幸的同时又有一说不的怅然若失。

同来的还有一位校友，化学系毕业的贾小。学校的校长正好在。他像叔叔那样与贾小握过手，再用行政语言对苟泉表示了迎。校长问起苟泉的名字，说"不好"。说苟泉的名字有"苟全命的意思，太消极了"。苟泉正赶上好心情，递过去一支烟，解释了"泉的泉"。苟泉说："为人师表，就该像泉那样，细无声，有积极因素的。"校长很开怀地大笑，却拍着贾小的肩膀，着指说"小鬼"。

从一九八五年九月一日始，苟泉正式实施自己的婚姻工程。他给这项工程很秘密地取了个代号：鹊巢行动。行动是全方位、多层面展开的，自己努力辅之以党、政、工、团。行动的纲领是建立城市家，目标则是找一个与苟泉结婚的城市姑娘。对苟泉而言姑娘现在只是一个概念，有概念就会有概念的

但苟泉走上课堂之后越发不踏实了。人在人情在。人不在了，办公室里的局面有时就难以预料。苟泉的授课有信由缰，扯来扯去居然扯和尚和尼姑来了。苟泉了板书。苟老师板书时两望着窗外。窗外的双杠那边有两个同事正在小声说笑。苟泉走神了。苟泉就是在写完"尼"字之后开始走神的。他的粉笔摁在"尼"字的收笔笔画上，随手又涂了一笔。这一涂"尼姑"就成了"姑"了。同学们便笑。同学们一笑苟泉立即就有所警觉，侧过问课代表："笑什么？"课代表说："没什么。"苟泉很严肃地告诫大家："没什么还笑什么？"同学们只好止住，绷在脸上。但绷不住，又笑。苟泉回过，一回脸就青掉了。脸一青左腮上的掌印也了来。这个笔误成了校园内的当日絮，一下课他的脸就蔫了。老女贾老师描述说：让熏"糊"了。但苟泉在课堂上没有"糊"。他走到课代表的桌前，摔下书，命令课代表"站起来"。"明明有事，你为什么装得没事？"这一问课堂上肃穆了。同学们不笑了，不是绷住的，一起了哲学沉思。"——啊？！"苟老师这样大声追问。这一问苟老师自己也伤心了。他掉板书，痛心地说："我还能相信谁？"

风后就是雨。夏季的暴雨没有前奏，它说来就来。大街上纷了，城市的缤纷彩在激雨中越发鲜丽炫目了。苟泉站立在电影院的磨石台街上，被避雨的人群挤到一块玻璃窗的后面。玻璃上淌着雨，大街恍惚了，斑斓了，升腾了，骑车的人取预备好的雨披，各颜的雨披绚丽灿烂地溶解在这块玻璃里。苟泉安闲地审视自己的城市、自己的生活空间，像看一电影，而自己就在电影里。这样的好觉不是每个人都能有的。一个女人挤在苟泉的边，她的上弥漫夏日女的复杂气。苟泉侧过，女人的白上衣被雨淋透了，贴在上。双脱颖而，呈两峰对峙之态。苟泉望着她的Rx房，没没脑一阵瞎兴。多么好的气味，多么好的Rx房！苟泉一定要在本城与这样上等的城市Rx房结婚的，而不是乡村xx。