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穗带着玉苗回家的时候玉米已经偎在枕边睡了一小觉了。接下来回家的是玉英。玉米坐在床沿，关照她们几个用。玉米要等的其实是玉叶，玉叶这丫真是个假小，懒得很，你要是不着她她就是不肯用，钻被窝一焐，一双脚臭得要了命，上还臊烘烘的。玉叶由玉米带着睡，除了玉米，谁还肯和玉叶的那双臭脚裹一个被窝？电影已经散了，玉叶还不回来，一定是玉秀拉着玉叶在外疯。玉米知玉秀的心思，有玉叶陪着，回家之后她才好把屎盆往别人的上扣。等了一会儿，外面已经没什么动静了，玉秀和玉叶还没有回来。玉米生气了。玉米披上棉袄，上两只鞋后跟，怒冲冲地门去了。

玉米最后在打谷场的大草垛旁边找到玉秀和玉叶，电影早就散场了，大草垛的旁边围了一些人，还亮着一盏灯。玉米大声喊：“玉秀！玉叶！”没有声音回应。草垛旁边的脑袋却一起转了过来。四周黑漆漆的，只有转过来的脸被灯的光芒自下而上照亮了，悬浮在半空，呈现古怪的明暗关系。他们不说话，几张脸就那么毫无表情地嵌在夜之中，鬼气森森的。玉米怔了一下，一不祥的预在迅速地飞窜。玉米走上去，人们让开了，玉秀和玉叶的下一丝不挂，傻乎乎地坐在稻草上。玉秀玉叶的上到都是草屑，草屑缀满了发、牙和嘴角。玉秀一动不动，睛在眨，但目光却已经死了。玉米已经明白发生什么了，张大了嘴，望着她的两个妹妹。围在旁边的人看了看玉米，丢下灯，一个又一个离开了。他们的背影了夜。夜里空无一人，但更像站满了人。

清心寡的静，施桂芳听了一会儿，却听了孤儿寡母的那静。王红兵已经睡着了，在玉米的怀里乖巧得很。施桂芳接过来，端详了好大的工夫，他倒是睡得安稳，没心没肺的憨样。施桂芳抬起来再看玉米。灯照亮了玉米的半张脸，玉米的半个面侧被油灯落得格外标致，只不过另外的半张脸却陷了暗，使玉米的神情失去了完整，有了见首不见尾的不可测。这时候外面过了一阵风，把电影里枪炮的声音到这边来了。玉米伸长了脖，侧着耳朵，十分仔细地从枪炮声中分辨飞机俯冲的声音。施桂芳猜得玉米这一刻的心思，说：“去看看吧。”玉米没有动，只是望着灯，目光专注而又恍惚。施桂芳长长地叹了一气，灯顺着施桂芳的叹息扭了一下腰肢，好像也躲着她了，心思早已经坐飞机了。房间里黯淡了一下，玉米半张明亮的脸即刻也暗淡下去了。施桂芳突然直起了上，打了一连串的馊嗝，同时用力拍打着床面，说：“还是这样好，还是这样好哇。”母亲的突发举动没有一由，没有一过渡，吓了玉米一。玉米看了看母亲“呼”地一下灭了煤油灯，说：“早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