筱燕秋再也没有料到自己会那么大的丑，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她在给来示范一段唱腔的时候居然"刺儿"了，"刺儿"俗称"唱破"了，是任何一个靠嗓吃饭的人最丢脸的事。那声音不像是人的嗓发来的，像玻璃刮在了玻璃上，像发情期的公猪趴在了母猪的背脊上。其实"刺儿"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每一个演员都会碰上的，然而，筱燕秋到底又不是别人，她不能忍受一起集中过来的目光。那些目光不是刀，而是毒药，它不需要你一滴血，不让你有半疼痛，活生生地就要了你的命。筱燕秋决定挽回她的面。她必须在众人的面前捞回这个脸面。筱燕秋作镇定，示意再来。连续两次，嗓就是不肯给筱燕秋下这个台。筱燕秋的嗓得要了命，宛如爬上了一万只小虫，想咳。筱燕秋用力忍住，咬着牙，把满嘴的咳嗽堵在嗓里。坐在一边的炳璋端来了一杯，递到筱燕秋的面前，故意轻松地对大伙儿说："歇会儿，歇会儿了，哈。"筱燕秋没有接炳璋的杯，接杯这个动作筱燕秋无论如何是不肯的。筱燕秋看着演后羿的男演员，说："我们再来一遍。"筱燕秋这一回没有"刺儿"，她的音只爬到了一半，筱燕秋自己就停下来了。筱燕秋重重地吁一气，僵在那儿。没有一个人敢上来和筱燕秋搭腔，没有一个人敢看筱燕秋。筱燕秋忍着，越忍越难忍。人在丢脸的时候不能急着挽回，有时候，你想挽回多少，反过来会再丢去多少。她开始用目光去扫别人，他们像是约好了的，都是一副过路人的样，似乎什么都没发生过。众人的心照不宣有时候更像一次密谋，其残忍的程度不亚于千夫所指。筱燕秋想再来一遍，到底没有勇气了。炳璋端着茶杯，大声对众人宣布："筱燕秋老师冒了，就到这儿，今天就到这儿了，哈。"筱燕秋泪汪汪地盯着炳璋，知他的好意。可是筱燕秋就想扑上去，揪着炳璋的领给他两个耳光。

真正的绝望还在后。减见了成效之后筱燕秋整日便有些恍惚，这是营养不良的反应。力越来越不济了。、乏力、心慌、恶心，总是犯困，贪睡，而说话的气息也越来越细。说戏阶段过去了，《奔月》就此了艰苦的排练阶段，力消耗逐渐加大，筱燕秋的声音就不那么有，不那么稳，有飘。气息跟不上，筱燕秋只好在嗓里发力，声带收了，唱腔就越来越不像筱燕秋的了。

排练厅立即走空了，只留下了筱燕秋与来。来同样不敢看她的老师，弓着腰，假装收拾东西。筱燕秋长久地望着来，她年轻的侧影是多么的，颧骨和下那儿发瓷才有的光。筱燕秋失神了，反反复复在心里问：自己怎么就没她那个命？来直起来，发现老师的目光一直罩在自己的上，唬了一大。筱燕秋突然说："来，你过来。"来停住了，愣在那儿没有动。筱燕秋说："来，你把刚才我唱的那一段重来一遍。"来咽了一，她在这样的时候怎么敢那样的事。来说："老师。"筱燕秋没开，却挪了一张椅，坐了下来。来的心里慌了一回，不过看老师的架势，躲是躲不过去了，反倒镇定下来了，站好了，了戏。筱燕秋坐在椅上，用心地看着来，听着来，几分钟过后筱燕秋却走神了。她瞥了一墙上的大镜，大镜像戏台，十分残酷地把来和自己一同端来了。筱燕秋有意无意地拿自己和来起了比较。镜里的筱燕秋在来的映照之下显得那样地老，几乎有些丑了。当初的自己就是来现在的这副样，她现在到哪儿去了呢？人不能比人，这话真是残忍。人不能比别人，人同样不能和自己的过去攀比。什么叫青山遮不住，毕竟东去？镜会慢慢地告诉你。筱燕秋的自信心在往下，像往低，挡都挡不住。她想起了当初复

秋望着镜里的自己，寡妇一样沮丧，寡妇一样绝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