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6节

我在寂静里站了起来，离开那块石tou，在寂静里走去。雨雪还在纷纷扬扬，它们仍然没有掉落到我shen上，只是包围了我，我走去时雨雪正在分开，回tou时雨雪正在合拢。

我在记忆的路上走向李月珍。

我从父亲的村庄回到城里的时候，李月珍死了。她是晚上穿越ma路时，被一辆超速行驶的宝ma撞得飞了起来，随后重重地摔在ma路上，又被后面驶来的一辆卡车和一辆商务车碾过。我只是离开了三天，我心里的母亲就死了。

郝霞正在回来的飞机上，郝qiang生被这突如其来的打击击垮了。我来到他家时，几个和尚正在那里zuo超度亡灵的法事，屋子里烟雾缭绕，桌上铺着黄布，上面摆放着水果和糕点，还有写着李月珍名字的牌位。几个和尚站在桌前，微闭着yan睛正在念经，他们的声音像是很多蚊子在鸣叫。郝qiang生目光呆滞坐在一旁，我在他shen旁的椅子里坐了下来。

和尚可能知dao李月珍准备移民mei国，念经之后告诉郝qiang生，在他们念经之时，李月珍的亡灵跨上了郝qiang生的膝盖，又跨上了郝qiang生的肩膀，右脚蹬了一下升天了。和尚说，超度亡灵的法事收费三千元，如果再加上五百元，可以让李月珍投胎mei国。郝qiang生木然地点点tou，几个和尚又微闭yan睛，继续念经。这次的经文简短，我在和尚han糊不清的念诵里，听到“mei国”这个词汇，这几个和尚念的不是中文，而是USA。然后和尚说，李月珍已经踏上去USA的路途了，很快就会到那里，比波音飞机还要快。

郝qiang生见到我的时候没有认chu来，我在他shen旁坐了很久，他才意识到我是谁，呜呜地哭了，拉住我的手说：

“杨飞，去看看你妈妈，去看看你妈妈…”

李月珍在死去的三天前，也就是我前往乡下寻找父亲的那天清晨，发现了我们城市的一起丑闻。她从农贸市场买菜回家的路上，在桥上走过时，看见下面的河水里漂浮着几ju死婴。起初她以为是几条死鱼，心里奇怪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鱼，鱼shen上好像有胳膊有tui。她觉得自己年纪大yan睛hua了，就叫过来两个年轻人看看河面上漂浮的是什么，那两个年轻人说不像是鱼，像是婴儿。李月珍急忙跑下桥堍，看见漂浮在河面上的确实是死去的婴儿，他们和树叶杂草一起漂浮而去，还有几个死婴正从桥下的yin影里漂浮chu来，来到yang光闪亮的水面上。李月珍的yan睛看着水面上的死婴在河边走去时，脚被绊了一下，随后她看到有三个死婴搁浅在岸边。

正直的李月珍没有回家，她挎着菜篮直接去了报社。报社的门卫阻止她进入，看到她挎着菜篮的模样，以为她是来上访的，告诉她上访应该去市政府的信访办。李月珍在报社的大门口拦住两个刚来上班的记者，告诉他们河里chu现死婴。两个记者听后奔赴现场，那时候桥上与河边已经站满人群，有人用竹竿将几个漂浮的死婴捞到岸上。

整整一个上午，两个记者和十多个市民在那里找到二十七个死婴，其中八个死婴的脚上有我们城市医院的脚牌，另外十九个死婴没有脚牌。两个记者用手机拍下照片，然后去了医院。医院的院长热情接待两个记者，以为他们是来采访的，因为医院为了缓解社会上的批评，刚刚推chu解决看病难和看病贵的新政。当院长看到记者手机里死婴的图片后，脸上的笑容立即消失，他说自己ma上要去市里开会，找来一个副院长应付记者。副院长看到死婴的照片后，说自己ma上要去卫生局开会，找来医院办公室主任。办公室主任一脸不耐烦的神情看完死婴的照片，辨认上面的脚牌。然后说，八个有脚牌的死婴是在医治无效死亡，他们的父母因为无力承担医疗费用逃跑了。办公室主任充满委屈地说，很多患者家属为了不支付医疗费用逃跑，医院为此每年损失一百多万。办公室主任解释十九个没有脚牌的死婴是为了执行计划生育政策qiang行引产的六个月左右的胎儿。办公室主任傲慢地提醒记者，计划生育是国策。随后声称这二十七个死婴是医疗垃圾，他不认为医院zuo错了什么，说垃圾就应该倒掉。

我们城市的报纸接到上面的指示后撤下两位记者采写的报dao，两位记者愤然将照片和报dao文章贴到网上，社会舆论爆炸了，网上的批评之声像密集的弹片一样飞向我们的城市。这时候医院方面才承认自己的错误，他们说没有将这些医疗垃圾chu1理好，已经chu1罚了相关责任人。医院方面一次次将死婴称为医疗垃圾激怒了网民，面对来自四面八方更多谴责的弹片，市政府新闻发言人chu来说话了，发言人表示会妥善chu1理这二十七个医疗垃圾，给予这些医疗垃圾以人的待遇，火化后埋葬。

我去医院太平间看望李月珍，走进去的时候太平间大屋子的四周摆满hua圈，hua圈上挂着白se的条幅，上面写着“沉痛悼念刘新成”我不知dao刘新成是谁，有这么多人送来hua圈，此人显然非富即贵。我没有看到李月珍，四周的hua圈让太平间的大屋子显得空空dangdang，我心里疑惑自己是否走错地方。

这时我发现旁边还有一间小屋子，我走到门口，看到一块很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