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在这一层的，包括服务员在内，都是妇女与儿童，有人尖声哭起来，很快更多的人开始哭。另一个声音喊：“再哭老崩了你！”

他放弃了与和和一起吃晚餐的打算，自己打电话叫了餐。

途中接了哥们儿的电话：“阿谐，新开的那家望乡阁品味甚好，服务员个个灵得不得了。来混一混吧。”

但是他却忘不掉，25年了，当日情景依旧历历在目，日久弥新。这件事仿佛他自己的潘多拉盒，他的所有不为人知的弱，譬如懦弱，胆怯，愤怒，怨恨，懊悔，自怜，都集于此，小心翼翼地藏着掩着，生怕被别人发现。而他的妈妈，也在那一次的事件之后便一直弱多病，直到离开人世。

那男也看着他裂开嘴笑，朝他打个响指：“小鬼，别挑，多吃青菜，再过几天你就比这枪了。”临走前还摸了他的一把，郑谐躲闪不及，差咬他一。

和和朝他吐：“大男人怕猫，丢脸啊丢脸。”说罢便也不回地跑掉了。

郑谐抬看，那男材壮，眉，大睛，像电视中的大侠，偏偏两只腋下各夹了一个大号的绒娃娃，很不协调，他看着这男嘻嘻地笑了。

后来事情是怎样开始的，他也不清楚，只听到一片惊叫声，间杂着有嘎的嗓门喊：“都趴下，不许动！”慌之中有响，不是他的玩枪的声音，而像电视里的枪声，空气里有刺鼻的气味。

那一瞬间他很想拦住她，话涌到嘴边却只变成一句怪声怪气的挖苦：“你连自己都养不好，还养猫呢。”

郑谐在那家清净的会所里睡了整整一下午，醒来时已是万家灯火，雨也停了，满天星光。他试着拨了筱和和的电话，听到那边哄哄，和和说：“我跟荏苒在夜市吃烧烤。”

屋内瓶里着香气馥郁的白玫瑰。郑谐不喜鲜的味。他将那束全拨来打算丢垃圾筒，想想觉得不妥，放弃了那个念，而是让服务生拿走了。

纵使他年纪幼小，也隐隐地明白，他不可以大叫，免得自己和妈妈都成为坏人的

郑谐很佩服和和母女俩，本来她们才是最大的受害者，但林阿姨这些年来过得安静从容，从不提及当年事，仿佛那些事情本不是发生在她上的。

那日郑谐跟着妈妈一起在百货公司的儿童玩专柜挑礼，因为他在幼儿园刚得一朵小红，受到妈妈奖励。

“没兴致，改天。”他草草地断了线，又拨电话给韦之弦：“帮我在第七街公社订个房间，只我一个人，不许有人打扰。下午把我的所有来电都转接到你的手机上。”

说：这个更适合和和，换一。或者第一次光顾一家饭店，签单准备离开时，突然对她说：让他们把刚才的那心装两份给和和送去。

郑谐不知被谁搂住在地上，住他的人自己抖得像筛一样。而他只意识到一件事，妈妈刚才去付款，而现在住他的人不是他的妈妈。

郑谐一个人开车在路上慢慢地行驶着，雨仍然很大，搅得人心烦。和和在郊区便下了车，说要到苏荏苒家去看刚生的小猫，苏妈妈答应要送她一只。

同样从容的还有筱和和，除了因为父亲忌日的缘故，和和从小就没有大张旗鼓地过生日，但除此之外，她的生活光而健康，从不曾觉得自己比别人缺少了什么，仿佛人一生下来就该没有父亲。

郑谐正抓着一把玩冲锋枪不释手，旁边一男声音洪亮：把那个娃娃拿给我看看。男娃娃，不不，两个都要，我还不知我孩是男还是女。

她必须承认，好命有很多，不光只有“衔玉而生”筱和和也是令她连嫉妒都无力的其中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