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合欢树(2/2)

我摇着车在街上慢慢走,不急着回家。人有时候只想独自静静地呆一会。悲伤也成享受。

我没料到那棵树还活着。那年,母亲到劳动局去给我找工作,回来时在路边挖了一棵刚土的“羞草”以为是羞草,盆里长,竟是一棵。母亲从来喜那些东西,但当时心思全在别。第二年合树没有发芽,母亲叹息了一回,还不舍得扔掉,依然让它长在瓦盆里。第三年,合树却又长,而且茂盛了。母亲兴了很多天,以为那是个好兆,常去侍它,不敢再大意。又过一年,她把合树移盆,栽在窗前的地上,有时念叨,不知树几年才开。再过一年,我们搬了家。悲痛得我们都把那棵小树忘记了。

1984年11月

院儿里的老太太们还是那么迎我,东屋倒茶,西屋烟,送到我跟前。大伙都不知我获奖的事,也许知,但不觉得那很重要;还是都问我的,问我是否有了正式工作。这回,想摇车小院儿真是不能了,家家门前的小厨房都扩大,过窄到一个人推自行车也要侧。我问起那棵合树。大伙说,年年都开,长到房了。这么说,我再看不见它了。我要是求人背我去看,倒也不是不行。我后悔前两年没有自己摇车去看看。

母亲去世后,我们搬了家。我很少再到母亲住过的那个小院儿去。小院儿在一个大院儿的尽里,我偶尔摇车到大院儿去坐坐,但不愿意去那儿小院儿,推说手摇车去不方便。院儿里的老太太们还都把我当儿孙看,尤其想到我又没了母亲,但都不说,光扯些闲活,怪我不常去。我坐在院当中,喝东家的茶,吃西家的瓜。有一年,人们终于又提到母亲:“到小院儿去看看吧,你妈的那棵今年开了!”我心里一阵抖,还是推说手摇车太不易。大伙就不再说,忙扯些别的,说起我们原来住的房里现在住了小两,女的刚生了个儿,孩不哭不闹,光是瞪着睛看窗上的树影儿。

与其在街上瞎逛,我想,不如就去看看那棵树吧。我也想再看着母亲住过的那间房。我老记着,那儿还有个刚来到世上的孩,不哭不闹,瞪着睛看树影儿。是那棵合树的影吗?小院儿里只有那棵树。

在街上瞎逛,不想回家。

有一天那个孩长大了,会想到童年的事,会想起那些晃动的树影儿,会想起他自己的妈妈,他会跑去看看那棵树。但他不会知那棵树是谁的,是怎么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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