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我忽然想起问我妻：“我七岁那年，你在哪？”她正在读一本书，抬望了望我，说：“下次别再忘了——又过了三年我才生。”她笑了。可我没笑。“那么那时你的父母，他们在哪？”“很可能那时，”她一边重新埋下去“我的父母还不相识。”

1992年

任何位置，都一样是运途难厕，书上说，质世界是由同时存在着的无穷大的场构成。那么人间社会料必也是如此；在几十亿条命运轨无穷多的织组合之间，一个人的命运真可谓朝不虑夕了。你能知你现在正走向什么？你能知什么命运正向你走来吗？

“你听见了？”

“下过了，但是你没听见。”

不久前我读一本书，书上说到洗牌。一局牌开始，首先要洗牌。连续的输家抱怨手气不好，尤其要洗牌，别人洗过了他还不放心，一定要自己再洗，一面把牌打一面心中祈祷好运的来临。那本书的作者说，当然这会改变他的牌运，但是，到底是改变的更好了还是更坏了却永远不能知。被你洗掉了的排列，未及存在就已消逝，上帝只取其中一与你遭遇。

“我有时到我听见了。在你去外滩之前很久上帝的哨已经过了，因此你看见了你所看到的情景，你看见了你只能看到的一组合。”

从上海来的一位朋友对我说，夏夜的外滩，情侣的密度当属世界之最。骄落去，皎月初升，江风习习开熏蒸的溽之时你瞧吧，沿江的栅栏边，情男恋女伏栏面倾诉衷，一条大队直排几里，仿佛对黄浦江夹的迎与送；一对挨一对，一对一对一对甚至互相不能留间隙，一男一女一男一女一男一女，倘忽略每一颗的扭向让你猜哪两个是一对，你有50%的可能错了鸳鸯。我对他的描述略表怀疑“怎么你不信？”我的这位富于想象力的朋友笑：“这么说吧，要是这时有谁下一命令，譬如喊一二三，或者一声哨，情男恋女们无须移动位置只要一齐转180度，便可在全新的组合中继续谈情说。”

“很可能，”我说“这样的命令已经下过了。”

“下过了？”这一回到他怀疑。

我坐在十几层楼的窗前，想起往日的一个男孩。那男孩七岁事有一次问他的母亲：“什么是结婚？”母亲说：“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他们想要在一起生活。”七岁的男孩于是问父亲：“你结婚了吗？”父亲说：“如果我是你的父亲，我肯定是结过婚了。”男孩迷茫的想了一会，说：“我不结婚。”母亲笑：“你现在当然不要结，但将来你会结。”“为啥？”“因为，一般来说，所有的人都要结婚。”为此男孩郑重其事的想了一下午，晚上他又问母亲：“那我和谁结婚呢？”母亲说：“这现在谁也不知。不过那个女孩可能正在向你走来。”男孩于是独自到台上去，俯看街上埋奔走的人，很想辨那个女孩，他想看见她从哪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