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封信

杨晓min：你好！

看了您的论文。文章中最准确的一个判断是：我并非像有的人所估计的那样已经“大彻大悟”已经皈依了什么。因为至少我现在还不知dao“大彻大悟”到底意味着什么。

由于liu行，也由于确实曾想求得一点解脱，我看了一些佛、禅、dao之类。我发现它们在世界观方面确有高明之chu1。（比如“wu我同一”“万象唯识”等等对人的存在状态的判断；比如不相信有任何孤立的事wu的“缘点”说；比如相信“生生相继”的“lun回”说；比如“不立文字”“知不知为上”对人的智力局限所给chu的暗示；以及借助zhongzhong悖论式的“公案”使人看见智力的极限，从而为人们ti会自shen的chu1境开辟了直觉的角度，等等这些确凿是大智慧。）但不知怎么回事，这些炒论一chu2及人生观便似乎走人了歧途，因为我总想不通，比如说：佛要普度众生，倘众生都成了“忘却wu我，超脱苦乐，不苦不乐，心极寂定”的佛，世界将是一幅什么图景？而且这可不可能？如果世间的痛苦不可能gen除，而佛却以gen除世间痛苦的宏愿获得了光荣，充其量那也只能是众生度化了佛祖而已。也许可能？但是，一个“超脱苦乐”甚至“不苦不乐”的效果原是一颗子弹就可以办到的，又为什么要佛又为什么要活呢？也许那般的冷静确实可以使人长寿，但如果长寿就是目的，何不早早地死去待机作一棵树或作一把土呢？如果yu望就是歧途。大致就应该相信为人即是歧途。比如说人与机qi人的区别，依我想，就在于yu望的有无。科学已经证明，除去创造力，人所有的一切功能机qi人都可以仿效，只要给它输入相应的程序即可，但要让机qi人ju有创造能力，则从理论上也找不到一条途径。要使机qi人ju有创造力，得给它输入什么呢？我想，必得是：yu望。yu望产生幻想，然后才有创造。yu望这玩艺儿实在神秘，它与任何照本宣科的程序都不同，它可以无中生有变化万千这才使一个人间免于寂寞了。输入yu望，实在是上帝为了使一个原本无比寂寞的世界得以huan腾而作chu的最关键的决策。如果说猴子也有yu望，那只能说明人为了超越猴子应该从yu望chu1升华，并不说明应该把yu望阉割以致反倒从猴子退化。而“不苦不乐”是什么呢？或者是放弃了升华的猴子，或者是退chu了yu望的石tou。所以我渐渐相信，yu望不可能无，也不应该无。当然这有一个前提，就是：我们还想作人，还是在为人找一条路，而且不仅仅想作一个各zhongqi官都齐全都耐用的人，更想为人所独有的jing1神找一个mei丽的位置。还得注意：如果谁不想作人而更愿意作一棵树，我们不应该制止，万wu都有其选择生存方式的权利——当然那也就谈不上选择，因为选择必是chu于yu望并导致yu望。说归齐，不想作人的事我们不关心（不想作人的人，自然也都蔑视我们这类凡俗的关心，他们这zhong蔑视的yu望我们应该理解，虽然他们连这凡俗的理解也照常地蔑视——我唯一放心的是他们不会认为我这是在暗han地骂人，因为那样他们就暴lou了暗地里的愤怒，结果违反了“不苦不乐”的大原则，倒为我们这类凡俗的关心提chu了证据）。我们关心的事，还是那一条或那一万条人的前途。

这就说到了“突围”我确曾如您所判断的，一度甚至几度地在寻求突围。但我现在对此又有点新想法了——那是突不chu去的，或者说别指望突chu去。因为jin接着的问题是：chu去又到了哪儿呢？也许我们下辈子有幸作一zhong比人还高明的生命ti，但又怎么想象在一个远为高明的存在中可以没有yu望、没有矛盾、没有苦乐呢？在这一点上佛说对了（这属于世界观）——永恒的lun回。这下我有点懂了，lun回绝非是指roushen的重复，而是指：只要某zhong主ti（或主观）存在，yu望、矛盾、苦乐之类就是无法寂灭的。（而他又希望这类寂灭，真是世上没有不犯错误的人！）这下我就正像您所判断的那样“越走越bi1近绝境”了，生生相继，连突围chu去也是妄想。于是我相信神话是永远要存在的，甚至迷信也是永远要存在的。我近日写了一篇散文，其中有这么两段话：“有神无神并不值得争论，但在命运的混沌之点，人自然会忽略着科学，向虚瞑之中寄托一份虔敬的祈盼。正如迄今人类最mei好的想往也都没有实际的验证，但那想往并不因此消灭。”“我仍旧有时候默念着‘上帝保佑’而陷入茫然。但是有一天我认识了神，他有一个更为juti的名字——jing1神。在科学的迷茫之chu1，在命运的混沌之点，人唯有乞灵于自己的jing1神。不guan我们信仰什么，都是我们自己的jing1神的描述和引导。”我想，因为智力的有限xing和世界的无限xing这样一个大背景的无以逃遁，无论科学还是哲学每时每刻都chu1在极限和迷途之中，因而每时每刻它们都在进入神话，借一zhong不需实证的信念继续往前走。这不需实证也无从实证的信念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