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说她也对我有个要求，她说请我不要以为她是那惯于把别人想得很坏的人。她说：“行吗？那您说吧。”

“可我确实也没什么有意思的话要说。我本来没指望您会听到现在的。”

她笑起来，这是我没料到的。她说：“您太自信了，您的听力并不怎么好。我不是这儿的，我偶尔走过这儿发现电话在响没人，这儿的人今天都休息。您找谁？”

“我懂

“您也别以为我是个无聊透的人。”

“坏人不会像您这么信任一个陌生人的。”

“不不。我只是随便拨了一个号码，我不知这个号码通到哪儿。您千万别误会，我本不知您是谁，我向您保证我以后也不想调查您是谁，也不想知您在哪儿。”

所以有一次我走到一座楼房的门前时我恰恰数到595，于是我对这楼房充满了幻想，便转走了去。我到一从未有过的激动，我相信我必须得一件不同凡响的事情来记住这座楼房了。我在幽暗的楼里走，闭上睛。我想再数35下也就是数到630时我睁开睛，那时要是我正好停在一个屋门前的话，我一定不再犹豫一定不三七二十一就敲门去，也不认不认得那屋里的主人我一定要跟他好好谈一谈了。630。我睁开睛。这儿是楼的尽，有三个门，右边的门上写着“女厕”左边的门上写着“男厕”中间的门开着上面写着“隔音间”右边的门我不能。左边的门我当然可以，但我觉还不需要。我想中间这门是什么意思呢？我渐渐看清门内昏黑的角落里有一架电话。我早就听说有这样的无人看的公用电话。我站在第630步上一动不动想了595下，我于是知该一件什么事情了。我走电话间，把门轻轻关上，拿起电话，慎重地拨了一个号码：595630，慎重得就像母亲给孩洗伤一样。这样的事我过不止一次了。有两次对方是男的，说我有病“我看您是不是有病啊？”说罢就把电话挂了。有两次对方是女的，便骂我是氓“臭氓！”这我记得清楚，她们通过电话线可以闻到你的味儿。

“哪三个特？”‘“一是谜面一谜底即现，二是如果你自己猜不到别人谁也无法告诉你，三是如果你猜到了你就肯定会认为你还没猜到。”

好久好久，那飘散于天地之间的苍老目光又凝于一，问我：“就在前可是看不见，是什么？”我说：“睫。”

“我就找您。”

“是，知，”她说“这真好。”

B十X

“欧，您也知这个谜语？”她说。

“我不以为您是谁，您就是您。我不认识您，您也不认识我。”

“喂，您找谁？”这一回是女的。

“我就找您。”我还是这么说。

“您不是想安我吧？”我说。

因此我对这两个数字——595和630——抱有特殊的好，说不定那是我命运的密码，其中很可能隐着一句法力无边的咒语。

她颤抖着了一长气，从电话里听就像是动起一风暴，然后她说：“您说吧。”

我想了很久，觉得一切有意思的话都是最没意思的话，一切最没意思的话才是最有意思的话，所以我想了很久还是犹豫不决难以启。我几次问她是否等得不耐烦了，她说没有。最后我想起了那个谜语。

譬如我决定买一件东西，譬如说买拖鞋、餐、沙发什么的，我不大在意它们的式样和质量，我先要看看它们的标价，若有5。95元的、59。5元的、595元的，那么我就毫不犹豫地买下。再譬如看书，譬如说是一本很厚的书，我拿到它就先翻到第630页，看看那一页上究竟写了些什么，有没有什么不同寻常的暗示。我一天三包香烟，但最后一支只一半，这样我一天实际上是59。5支。除此之外我还喜在晚饭之后到办公室去嗑瓜，那时候整座办公大楼里只亮着我面前的一盏灯，我清晰地听到瓜裂开的声音和瓜掉落在桌面上的声音，从傍晚嗑到夜，嗑595个一歇，嗑6小时30分钟之后回家。总之我喜这两下数字，我相信在宇宙的某一个地方存在着关于我和这两个数字的说明。再譬如我听相声，如果我数到595或630它仍然不能使我笑，我就不听了。

电话里没有声音了。我准备听她骂完“臭氓”就去找个地方称称重，那时天也就差不多了，我好到办公室嗑瓜去。但事情再一次乎我的意料，她没有骂。

“有一个早已失传了的谜语，现在已经没有人知那是怎么一个谜语了。现在只知它有三个特。您有兴趣吗？”

“怎么，您也知？”我说。

“当然不会。”

“那为什么一定要跟我呢？”

她愣了一会又笑起来：“那么您以为我是谁？”

多年来我第一回差哭来。我半天说不话，而她就那么一直等着。

“据说是自古以来最本的一个谜语。离你最近可你看不见的，是什么？是睫。”

“为什么呢？为什么是当然？”

多年来我的重恒定在59。5公斤，吃了饭是60公斤，拉过屎还是回到59。5公斤。我不挑，吃油烟大虾和吃炸酱面都是吃那么多，因为我知早晚还是要拉去那么多的。吃掉那么多然后拉掉那么多，我自己也常犯喃咕：那么我是据什么活着的？我有时候懒洋洋地在床上躺一整天，读书看报烟，或者不读书不看报什么事也不光烟，其问吃两顿饭并且相应地拉两次屎，太落尽的时候去过秤，是59。5公斤。这比较好理解。但有时候我也东跑西颠为一些重要的事情忙得一整天都不得闲，其间草率地吃两顿饭拉两次屎，月亮上来了去过秤，还是59。5公斤。就算这也不难解释。可是有几回我是一整天都不吃不喝不拉不撤沿着一条环形公路从清晨走到半夜的，结果您可能不会相信，再过秤时依旧是59。5公斤。

“您不是想跟我谈谈吗？您谈吧。”

“您别以为我是个坏人。”

“嘛一定要为什么呢？我只是想跟您谈谈。”

“随便说吧，说什么都行，不一定要有意思。”

“当然不是。我是说这谜语真绝透了。”

我和便一齐望着天空，听夏夜地上的虫鸣，听风动树叶沙沙响，听远婴儿的啼哭，听银河亿万年来的动…

还有一件奇怪的事就是，我每天早晨醒来的时间总是在6：30，不早不晚准6：30，从无例外。我从不上闹钟。我也没有闹钟。我完全不需要什么闹钟。如果这一夜我睡着了，谁也别指望闹钟可以让我在6：30以前醒。那年地震是在凌晨三多钟，即便那样我也还是睡到了6：30才醒。醒来看见床上并没有我，独自庆幸了一会发现完全是扯淡，我不过是睡在地上，掸掸上的土爬起来时看房和门窗都有一歪。如果我失眠了一直到6：29才睡着的话，我也保证可以在6：30准时醒，而且没有诸如疲劳之类不好的觉。人们有时候以我睡还是醒来判断时光是在6：30以前还是以后。

“那为什么？”她说，声音轻得像是自语。

“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