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继续说着,渐渐地如同梦呓:“如果要形容它,我最先想到的是动饼
的气味,然后是月亮下一只小板凳的气味,是夏天雨后长满青苔的墙
下的气味。还有一棵大树,一棵非常大的树的气味。以后,它会是天慢慢黑下去的气味,以后一到天黑我肯定就要闻到这气味。”
“总归你是得让我把‘真好’呀、‘特别好’呀什么的都说来才行。”
“可他们并不知自己分到的是什么。分到了,也还是不知
自己分到的是什么。”
“你躺好吧,你躺好好不好?”
“也许咱们去走走?”
“你很少这么说。”她说。
“我知,”女的说“我的
病我知
,可是没办法。”
她继续低声说,慢慢地像是自语:“我们谁也看不见谁了。可我觉得到你是坐在我
边。你闻没闻到这周围的气味?你看不见可你闻得到,你数不清这都是什么气味聚合成的气味。你一旦闻不到它了你简直都不能回忆起它来。这气味除非你自己也闻到了,否则别人就没法告诉你,你也没法告诉别人。”
“对,是的,不知。你这个比喻真妙。”
“不不,就这样最好,就这样,我们俩,这样一直呆到天黑,呆到什么也看不见。就这样,多好。”
“反正你总是想尽办法苦恼自己。”男的说“在任何又兴又轻松的时候,你都能想办法把它变得又痛苦又
张。这方面你是天才。”
“要说还不容易吗?”
“你看,”还是女的说“空地的那边是树林,树林的上还有一
儿亮。树林的后
是山,山和天相连的地方还有一线光亮,山后边呢,是海,亮光就是从那儿过来的。”
“真的不是,真的。”
“你别开灯。来,还坐到这儿来。”
“你再听听到有多安静,”女的还在说“天黑下去的时候就是这声音。光亮从那片空地那片树林上退去的时候,就是这么安静,就是这样的声音。光亮退到树林后面去的时候,迟到山的后面再退到海上去的时候,总是带着这样的声音。你说不清这里面有多少
声音。
“哎,你可千万别这么唯命是从。”
“你看我这裙漂亮吗?”
“嘘——,别说话,握住我的手。”
“你这样逆光看我,觉得好吗?”
男的说:“你躺好,躺好一儿吧。”
“是——!”男的说,但他很快又把声音放轻些,尽量柔和些,说:“是。”
男的一直不回答她。
“你总喜用‘绝对’这个词。”
我自己也不知。”
“也可以。”
“可你就是不这么说。”女的说。
“我这时候看你是这样,另一个时候看你又是另一个样,”女的说“这真是太奇怪了。”
过了一会,男的又说:“以往的痛苦,除了把它忘掉,没别的办法。”
很久,两个人不再说什么。
“走到我们这儿把我们显现来,我才看见了你,你才看见了我。”女的说“你不觉得这太奇怪了吗?”
“你是不是哪儿不舒服?”
“老天爷,你好起来可真让人招架不住。”
“他
“我们都有自己的历史,我们都得尽力去忘掉一些事。”
“你说的真容易。你实际去走走看。”
“告诉我,”男的低声问她“你觉得会什么事?”
她说:“你看现在多好。天边那一缕亮也没了。天完全黑了,差不多完全黑了。”
“要是我不说刚才那几句话,你真的觉得特别好吗?”
“我也不知。”女的低声回答他“我只是觉得太好了,最近我一直太顺利了,我总觉得不太可能是这样。”
“不,别,别开灯。”
“用‘相当’,用‘相当’就足够了。”
“你说得真简单,你这么几句话就说几千里去了。”男的说。
这里面有所有一切的声音。你很少能听到世界上的所有声音,因为你总不喜这样一直呆到天黑,你总是要把灯打开看看明白。”
“没有,我觉得非常好。”
“你们简直是在分那几个孩
的命运。上帝借你们,在给那几个人分
命运。”
“你想想,有什么事好嘛!”
然后,男的轻轻问:“你睡着了?”
“本来并没有你,也并没有我,后来就有了你也有了我。”女的问他“你不觉得这太奇怪了吗?”
“你躺下吧,你躺一会,”男的说。
女的回答“我一直都睁着睛。”
“嗯?”
“那光亮在海上,走过海,走过山,走过树林,走过那片空地,走到我们这儿。”
“你别在意。这完全是我自己的问题,你千万别在意。我知不会
什么事。可我总
觉就要
儿什么事了。”
女的低声说:“所以大概要什么事了。很久了,一直这么顺我觉得不大可能。”
“欧,你说的真对。”
她又说:“不知为什么,我总觉得要
什么事。你别又冲我喊。
“把灯打开好吗?”
“这不过是一觉。我不过随便说说。你别在意,一会儿就会过去。”
两个人很久不声。
“那你觉得现在好吗?”
“行,我以后尽量不唯命是从。”
“那到底为什么?”
“还好。”
“好吧,那以后就用‘相当’。”
“是不是?到底是不是?”
“不错。”
“我想你们不是在招生。”
“咱们把灯开了吧,”男的说。
“你就是不说‘真好’。”
“想什么?”
男的如释重负般地一
长气。
“本来很好。”
“你从来不这么说。”她又说。
“我从来都好。”
“这么暗,简直什么也看不清。”
“你看,”女的说“只剩下天边那儿还有一儿亮了。”
“这我懂。绝对不是因为这个。”
“不,你别。”
“你看我的发型要不要变一下?”
“这我知。不是因为这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