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这儿上帝他激动不已,他看透这是唯一的出路了,他定要尽他上帝的全部智慧来做好这件事了,否则他将或者因苦闷而发疯,或者因麻木而变成一具行尸走肉。
上帝的主意已定。他静静地坐了一会,让心落稳。他先为这个如梦的游戏和玩具起了名字,叫作:戏剧。随后他开始考虑脚本。
当然了,这个戏剧中的所有角色都不要像他一样是全能的,否则他们也将无梦可作,那样的话这个戏剧就无法开展,他也就无从观赏梦的过程并动情于梦的效果了。于是上帝明确了他首先要做的是什么:他要在这些角色们的面前布置一个永恒的距离。这无疑是英明的。但是如何布置呢?在驴的头前吊一捆草,驴追草走,草走驴追,这种杂耍只可作为舞台边缘的一个小演出,驴的梦境过于敷衍过于拘泥,不足以填补上帝心中偌大的空白。上帝想,舞台中心的角色们应当更聪明,也应当更狡猾,应当想象力更丰富并且欲壑难填,应当会作五光十色的离奇古怪的变化万千的梦才好,不能也不应该像对付驴那样来对待他们。虽然如此,这个关于驴的设想还是给了上帝一个启发,他确信,一个永恒的距离势必要布置在这些角色们的能力与欲望之间。
继而他又想,如果这个永恒的距离,是以欲望总也不能实现的方法来布置,这些聪明的角色们怕是不能被骗过,那样一来他们迟早也要失去作梦的能力,无所能与无所不能一样要导致绝望。看来应该让他们具有实现欲望的能力,但要让这种能力有个限度。好吧,问题又来了:限度?多大限度?不管多大限度只要是限度,这个戏剧就肯定有演烦的一天有演完的一天。(一当达到那个限度,他们又是无所能了,梦完了戏还不完吗?若一个相同的戏剧反反复复演下去,不烦吗?)上帝想到自己的日子是无尽无休的,为在这样的日子里能够享有无穷的梦的效果,这戏剧是不能让它演烦也不能让它演完的。那么怎么办呢?
难道要让这些角色们实现欲望的能力也是无限的吗?不行,那样他们岂不又是全能的了?在这个问题面前上帝他居然想了好久,最后他幡然醒悟,笑自己竟这么糊涂。所谓有限度的能力,不是就空间而言,也不是就时间而言,而是就他们的欲望而言。有限的能力造就了无限的欲望,无限的欲望再引诱他们去不断地开拓扩展以使空间成为无限,不停地运动变化以使时间成为无限,这样的戏剧就不会演烦也不会演完了。这下上帝有了个好主意了:不是不让他们的欲望实现,而是让他们每一次欲望的实现都同时是一个至一万个新欲望的产生!就是说,不是不让他们得到谜底,而是使任何一个谜底都又是一个至一万个谜面。对了,上帝想,这样一来,一个永恒的距离就巧妙地布置在他们的能力与欲望之间了。
上帝松了一口气,稍稍歇一会。他默默地在心里盘算:那个驴的乏味在于它不能有更多的梦想,它为什么不能有更多的梦想呢?
使一个谜增殖为若干个谜的方法是这样:譬如说一个角色是一个谜(A),两个角色却不止是两个谜(A、B),而是三个谜(A、BAB)了。三个角色呢?不是四个而是七个谜(A、B、C、AB、BC、CAABC)。那么一万个角色呢?五十亿个角色呢?所以,上帝只需使这些角色们互相感兴趣就行了,他们就有千变万化的梦好作了,上帝就有丰富多彩的戏剧好看了。驴不行,驴就是太呆板,驴就是互相之间太冷漠,结果千万个驴还等于一个驴等于一个猜厌了的谜,所以上帝想,驴就让它是驴吧,让它是一个警告。
事实上,这种使一个谜增殖为若干个谜的方法,也就是使若干个谜变成无限个谜的方法。如果每一个角色身上都带了所有角色的信息,也就是说每一个角色都是由所有的角色造就的,那么每一个谜底不仅要引出若干个谜面,而且会引出无限个谜面。因为,要想猜破任何一个谜,都必须猜破所有的谜,而要想猜破所有的谜,都必须猜破这一个谜,这一个谜中有所有的谜,所有的谜中都有这一个谜,所有的谜面都是谜底,所有的谜底都是谜面。好极了!上帝想到这儿由衷地笑了,他知道他差不多快要把一个了不起的戏剧设计好了,他知道凭这些角色们的聪明他们是不会不对这些游戏着迷的,凭他们的聪明他们也绝发现不了这个玩具的漏洞,他们将玩下去玩下去玩下去玩下去…
…直至永永远远。他们如醉如痴,上帝乐不可支。
剩下的事就比较简单了。
大体说来还剩下三件事。
一是要让角色们永远坚持对这个脚本的新奇感,准确地说,是要永远保持若干对这个脚本有新奇感的角色。当一些角色乏了、腻了、老了,果真看透了这是个无目的的戏剧,就要及时撤换他们,让他们消失让一批尚不知天高地厚的角色们出现,或让他们去渡一条河,在那儿忘记以往的一切,重新变得稚嫩变得鲜活,变成激情满怀踌躇满志的角色。